跨越国境的爱□梁黎好

一

凭祥站是中国南宁开往越南河内国际联运列车的一个边境火车站，中越国际旅客列车就是从这里驶出国门进入越南的。于2009年1月1日开通的这条陆地交通轨道，使中国和东盟十国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十年过去，今天，凭祥站又成为“一带一路”南向通道上的重要火车站。作为凭祥站派出所的民警，守护好这条跨国铁路国际列车和旅客的安全，至关重要。

十年前，陈小东来到这里时，还是一名刚从警校毕业、到南宁铁路公安局参加工作的见习民警。转眼十年过去，当初稚气未脱的小陈，如今已经成为一名成熟稳重的凭祥所警务区警长。在凭祥所办公室的光荣墙面上，挂满了陈小东这十年里获得的各类荣誉奖项，其中一面写有“好人一生平安”的红色锦旗，是他获得的第一面锦旗，对于陈小东来说具有更为特殊的意义。当年送给陈小东锦旗的女孩，那个赴越南求学的越南归侨女大学生，现在已成了陈小东的妻子，并育有两个小孩，小日子过得甜甜蜜蜜。

陈小东注视着墙面上的这面锦旗，脑海中慢慢浮现出自己初到凭祥所报道时的情形来。

那时候，年轻的陈小东拉着皮箱背着双肩包走在车站内，准备搭乘火车前往派出所报道，脸上洋溢着“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得意，对即将走上的警察工作岗位充满了向往和期待。陈小东一边走一边给王大国打着电话：“喂，您好，王师兄，我是今年新招录的新警陈小东。所长让我今天到您那里报道。我现在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电话里王大国说道：“好的，你到了，我去接你。”

火车还未到站，王大国早已等候在站台。在这个站台下车的只有陈小东一个人。他刚走下火车，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陈小东，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穿着警服站得笔直的王大国。他迅速地放下手上的箱包，向王大国敬礼道：师兄好，我是新警陈小东，前来向您报道。

王大国微笑着伸出右手拍了拍陈小东的肩膀，以示满意。拉过陈小东身边的皮箱说道：“好，从今天开始啊，我就是你的师傅，负责带你熟悉在警务区的各项工作。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警务区。”

第二天，天高云淡，晴空万里，陈小东跟在师傅王大国的身后，一前一后走在铁路沿线上，一边走一边说着话，“作为铁路警察，我们的主要职责是维护好铁路线路的运行安全，确保旅客和货物的顺利运输。”师父王大国用手指着铁路附近的村庄向陈小东说道，“我们警务区管辖线路总里程12.5公里，线路沿线像这样的村庄共有5个；学校两所，在校学生356人；精神病患者6人；养有大牲畜的农户28户，马15匹、黄牛20头。”

艳阳高照，几只蝉躲在铁路旁的杂木林里，伴随着师徒两人的脚步一路高歌。被汗水浸透了的蓝色警服紧紧地贴着脊背，原本情绪高昂的陈小东，逐渐变得低落下来。

“师傅，我们平日里除了完成这些工作，还有别的工作要做吗？”陈小东带着期望的眼光，有气无力地问道。

“对了，平时我们还要负责检查指导警务区站内的消防安全工作，对站内铁路职工进行消防安全宣传。但是目前对你来说，最紧要的就是要学会使用本地的语言。”王大国停下脚步，转过身将目光投向陈小东，若有所思地回答道。

陈小东像泄了气的气球，显然他没有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陈小东沉默地跟着师傅走在铁路线上，日光把他们的影子投在铁轨上，影子越拉越长。

工作半个月后，陈小东发现这份工作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轰轰烈烈，更多的是客运值班、线路寻访、安全宣传等工作。

年轻的陈小东，迫切地想在工作上一展身手，有所作为，想要上手棘手案件，然后侦查破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惩恶扬善。

夜晚，陈小东坐在桌子前，手里握着笔给父亲写信。

父亲：

展信安。

从小我就以您为荣。每当您回到家，我总是迫不及待地从您的手上接过您的警帽，戴在我的头上。也是从那时候起，我心里便有了长大也要和您一样当一名警察的梦想，今天我的梦想实现了。可是父亲，您知道吗？我现在每天的工作不是将犯罪分子捉拿归案绳之以法，不是奔走在案件发生的第一现场，不是荷枪实弹冲锋在前和不法分子斗争，我现在做的是站岗执勤、巡线、入校宣传、农户走访、签大牲畜安全协议、消防安全检查。父亲，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您一样，破要案、破大案，将犯罪分子绳之以法，伸张正义、惩恶扬善……

二

二月，地处中国南方的凭祥，春天早已开满了枝头，一切都变得欣欣然，凭祥站在春日温暖的阳光照耀下，焕然一新。越南归侨女大学生李玉娟正在等候检票进站，准备从凭祥站乘坐T871次中越国际旅客列车前往越南河内外国语大学上学。这趟列车没有开通之前，个子瘦小的她拖着大大的行李箱，需要几经周转换乘几次汽车才能到达河内，过程十分艰辛。今天终于能够从凭祥坐上直达河内的列车，她内心十分兴奋。由于携带的行李较多，在联检大楼接受验证、安检时，她发现装有她护照、身份证、钱包的一个小背包不见了，这使得她这个只身一人赴越南求学的小个子女生，一下子陷入了恐慌，以至于当她找到值班民警求助时，眼里已噙满了泪水。

这个值班民警正是陈小东，面对眼前这个求助的小个子女生，他耐心地安慰道：“你不要着急，你就在这里不动，等我。”随即小跑着在车站内寻找，通过调取录像查找李玉娟在凭祥站的活动范围和现场查找，在售票厅找到了李玉娟遗失的背包。当陈小东满头大汗地将背包送到李玉娟手里时，李玉娟抹着眼泪激动地说：“太感谢你了！要是找不到，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随即从钱包里拿出两百块钱递给陈小东，以示感谢。这时距离列车发车只剩下不到三分钟，陈小东推回李玉娟伸过来的手说道：“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发车时间快到了，我送你上车。”陈小东一只手将李玉娟的布制袋行李扛到肩上，一只手拉过行李箱，向站台赶去，将李玉娟送上了开往越南河内的列车。

送走一天的列车和行人，执勤一天了的陈小东疲惫地睡去。

深夜十二点，四周黑漆漆的，外面下着雨，师傅王大国穿着雨衣，打着手电筒站在值班室门前敲着门，嘴里喊道：“小陈，快起来，快，跟我去一趟线路。老李家的牛找不见了，有可能上线路，危及行车安全。”

陈小东听到师傅的喊声，手忙脚乱地穿戴整齐，披上雨衣，拿上手电筒急忙地从门里出来，跟着王大国一头扎进雨中，开车往老李家的方向赶去。警车停在距离铁路线还有十几米的路边，只见一把昏暗的手电筒在暗夜里摇晃，陈小东跟着王大国向那那束光一路小跑过去，只见村民老李手里拿着手电筒，四处照射张望着。看到警察，上前一把抓住王大国的手，哭诉道：“王警官啊，平日里你跟我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看管好我家的牛，我都记住了，可这……哎呀！”老李悔恨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老李你别急，你慢慢说，这到底是咋回事？这牛怎么就不见了？”王大国握住老李的手安抚着说道。

“我今天下午送我女儿到凭祥站坐火车，就把牛关在牛栏里，可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牛不见了。”老李自责地说道，“我就立马到附近去找，我想着牛应该跑不出多远，准能找回来，就没有给你们打电话，可找到现在还没有找见。”

“老李你带上小陈沿着线路往上行线走，我往下行线走。小陈，有什么事马上给我打电话。”王大国用手指着老李又指着小陈说道。

黑夜里三把手电筒四处摇晃照射，向着两个相反的方向移动。雨继续下着。“李叔，找到了！你看那树底下站着的是不是你家的牛？”陈小东将手里的手电筒直晃晃地照着手指向的地方说道。只看见两只牛眼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蓝光，一身黄色的毛被雨水淋湿粘连在一起，耷拉着脑袋站立在树下。

老李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的黄牛，连忙应道：“这就是我家的牛。”激动地向牛跑去。陈小东连忙掏出手机给王大国打电话，说牛找到了……

两个月后，当师傅王大国领着老李和李玉娟来到陈小东面前，介绍说这是老李和他的女儿李玉娟，他们俩坚决要送给你一面锦旗，对你给予的帮助表示感谢。陈小东这才知道原来李玉娟和老李是父女，那晚老李口中说的送女儿去坐火车，就是送的李玉娟。李玉娟将绣有“好人一生平安”的锦旗递到陈小东的面前，说道：“上一次坐火车去越南，多亏碰到了你，你又帮我爸爸找回了牛。这面锦旗是我和我爸的一份心意，请您收下。”陈小东双手的接过锦旗，向他们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这些都是我该做的，谢谢你们对我工作的肯定。”小个子的李玉娟俏皮地笑着说：“等会儿我要坐车去越南，你能不能送一下我，我的行李真的好重啊。”

到了晚上，陈小东看着这面锦旗陷入了沉思。什么样的警察才是一名合格的优秀警察？奔走在案件发生的第一现场、荷枪实弹冲锋在前和不法分子作斗争、将犯罪分子捉拿归案绳之以法，这些都是人民群众心里面的好警察，也是陈小东一直想要去做的。但是面对这面锦旗，回想起在这里半年以来的工作，他感受到了被人需要的快乐和带来的成就感，终于意识到，虽然职责不一样，只要是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做人民群众可信赖的坚强后盾，就是一名合格的优秀警察！作为一名警察，目的就是让人民群众安居乐业，国家安全。只要这两样目的达到了，哪怕不破一件案件，也依然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不负人民，不负家国，不负青春。此后十年里，陈小东认真工作，迎难而上，攻坚克难，将荣誉挂满了凭祥所办公室的光荣墙。

1122号界碑是中越铁路的交界点，陈小东每一次巡线到这里时，就习惯性地掏出毛巾，将1122号界碑擦拭干净，整理好着装，向国徽敬礼，动作熟练庄重。他平均每3天到这里巡线一次。10年来，这样的动作陈小东已经重复了1400余次。他常说，我最开心的就是看到线路安全万无一失，我最大的希望就是守护好跨国列车的平安！

李玉娟在越南留学两年期间，经常乘坐T8701/8702次列车往返于中国和越南。每一次上车，陈小东都热情地接送她。陈小东也时常收到李玉娟从越南给他带回来的特产。在交往过程中，两人格外珍惜彼此的情谊，逐步从好感变成相知到相爱。李玉娟在越南留学毕业后，留在越南工作了两年。2014年，李玉娟果断地放弃了在越南的翻译工作，毅然决定回国和陈小东结婚。2016年，两人的儿子陈瑞年出生。为了支持老公陈小东的工作，李玉娟在凭祥站旁边开了一家日用百货商店，经营百货和彩票生意，过上了甜蜜的生活。

三

十年后，当两人回忆起第一次相遇时，陈小东说：“这十年来，我送走了无数次从凭祥开往越南的列车，送走无数个行人和旅客，也帮过很多人找回他们丢失的钱包和行李，但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其中会有那么一个人会回来找我，留在我的身边，成为我的妻子，陪伴我在这里守护这趟跨国列车的安全。”李玉娟痴痴地笑着，幸福从脸上洋溢出来，说道：“我做梦也没有想到，坐火车，丢了背包，竟然让我找到了这么好的一个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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