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衡阳保卫战

易星 制图

●黄春明

父亲黄金才曾是一名抗战老兵，参加过国民政府组织的对日西南大反攻等大战，后随部队起义投诚共产党，成为一名八路军战士，并加入中国共产党。回忆父亲的戎马生涯，他一生艰苦卓绝的奋斗精神和坚定的人格品质，是我们子女的学习榜样。就在今年春节前夕，单位政治处领导还前往医院看望了父亲，用“艰苦卓绝”评价了父亲的一生经历。父亲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亲眼看到纪念抗日战争胜利暨世界反法西斯战争胜利70周年阅兵直播，并获得一枚国家颁发的70周年抗战胜利纪念徽章。然而就在距离大阅兵两个月前的一个下午，父亲这位抗战老战士遗憾地离我们而去，享年93岁。

1943年5月，时年20岁的父亲响应国民政府抗击日本侵略者的号召，与大哥黄金肆在家乡德保报名应征入伍，加入国民政府军46军175师523团。在武鸣县桂军大本营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新兵集训后，他掌握了单兵作战技能，能熟练使用轻重机枪、喷火器，被任作副机枪手。

至1945年8月下旬，父亲参加过宾阳昆仑关大战、长沙衡阳保卫战、桂柳（柳州）会战、西南大反攻等艰苦卓绝的对日作战，其中最值得一提的就是衡阳保卫战。衡阳保卫战是中国抗战史上最成功的战役和中国抗战史上以寡敌众的最典型战例，被誉为“东方的莫斯科保卫战”。以下是父亲对这场战役的生前口述，笔者整理，作为对这位抗战老兵的最好怀念——

1943年9月，我所在部队46军调防龙州、友谊关，防守日军从越南进攻大陆。1944年5月，日军集结兵力36万、飞机300架、坦克1000辆、大炮3000门，辅以毒气弹，发动豫湘桂战役，企图达到控制湘粤、湘桂铁路切断东南亚至中国大陆国际交通运输线、占领西南飞机场，阻止美军飞机轰炸日本本土的战略目的。衡阳会战就此爆发。

日军以三万人精锐部队作先导由湘北向衡阳城进攻，国民政府中央军十军一万七千人奋起阻击，挖壕沟、筑水泥工事，积极迎战。自6月22日开战以来，日军向衡阳城进攻一百多次，阵地几次易手，战斗打得异常惨烈，阵地前五米深的壕沟填满日军尸体，以至于日军踩着尸体填平的路面冲锋。战至7月22日，城内城外尸横遍野，日军被打死15000余人，十军守城30日也阵亡8000人，粮弹耗尽、伤员无治，有战斗能力士兵不足5000人，而此时，衡阳城北面日军仍在不断增兵进攻。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在重庆调中央军三万人，电令桂军三万人经铁路紧急增援十军。

作为一名新兵的我，随集团军三万多人徙步来到黎塘火车站，乘坐敞蓬车皮经两天的行程到达衡阳。当时城郊大部被日军占领，城内守军十军官兵孤军奋战苦苦等待援兵。7月24日傍晚，我们刚刚到达衡阳西站，就听到激烈的枪炮声，鼻子能闻到尸体的烧焦腐臭味。来不及吃晚饭，即刻搬运弹药下车。突然天空连续有流星式的雪亮，一名老兵告诉我：“这是曳光弹，快点搬子弹，日本仔要打炮了！”

十分钟后，弹药刚卸下搬走完毕，日军炮弹就密集射来，一个正在关车皮门的同村战友黄付生当场被炸死。部队稍作休息，以师为单位趁夜急行军向指定阵地前行，与友军配合尽快给守城军解围。急行来到一片山林，这里距离守城十军工事仅两三公里，围城日军近在眼前。此时天已渐亮，上午7时，战斗打响，我肩背两箱子弹跟着两个正机枪手往前冲，他们在距敌阵地四五百米处架好美式莱福机枪，不停地向日军阵地扫射。我在后面不停递上弹夹，日军打来的子弹从头顶“啾啾”飞过。由于是仰上进攻，日军火力强大，打到下午时分敌人阵地未能拿下，我方将士伤亡700余人，相当惨重，师长甘成诚下令后撤回到树林。

次日天亮，进攻再次进行，一阵炮火向敌阵地猛烈攻击后，冲锋开始，我们三人的机枪向敌阵地靠得更近，仅二三百米远。敌方也连夜增兵，火力更猛烈，向上冲的战友一个个倒下，时近中午，五架日军敌机飞来轰炸扫射，正机枪手负重伤，我接替做正机枪手继续扫射。经将士们猛烈突击，我们下午攻克城郊雨母山，敌方再度增援进行反扑，我军与敌数度拼杀肉博后，终因对方增援强大，雨母山得而复失。

战至8月8日，46军伤亡重大，衡阳宣告失守。衡阳保卫战中的桂军第46军，参战14天，参战部队2万人，最后伤亡7000多人，营长以下军官八成阵亡。

衡阳陷落后，46军、48军、31军转移到桂林驻防。10月28日，日军15万人马大举进攻桂林，桂林保卫战开始，经过十天的浴血奋战，桂林城陷落。

随后，我随46军在桂中地区阻击日军南进和西进，驻守广西都安，确保黔桂铁路安全。1945年5月，国民政府发出对日大反攻号召，46军勇猛出击，收复了南宁，又沿邕钦公路收复了钦州、灵山、北海，8月5日，围歼日军4万人于湛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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