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源地生活的普通人

2008年5月12日下午2时28分汶川大地震震荡着每一个人的心。两周年过去了，我曾无数次到过汶川，震源映秀和震中北川。所见所闻所思良多，想借此机会写点见闻，以示不能忘却的纪念……

我们都知道，汶川特大地震的震源在映秀，映秀牛眠沟里的那朵由巨石组成的“莲花”，便是震源最好的纪念。

一个名叫肖治国的农民就住在“莲花”旁边，特大地震来临时，他就在“莲花”旁边干农活，而他的父亲，则是离震源最近的牺牲者。讲起那惊心动魄的时刻，肖治国平静的脸上仍可见受过惊吓的痕迹……

见到肖治国是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我们一行人沿着汶川大地震的源点牛眠沟（又称牛圈沟）进发，春天的下午，只要有风稍微一吹，整个一大片便会立即出现“沙尘暴”，牛眠沟口有一排十分简陋的摊位，摊贩们都是当地的村民，全部是妇女，摊位上是映秀的“独特产品”——映秀大震源点的照片和救援情况的影像资料，还有一些更奇特的特产——大地震中从地下数十米喷射出来的石头，一块块青石头十分坚硬，她们都十分小心地用盆装起来销售。由于来这里的人不多，有很多人来之后也未必照顾她们的生意，所以一天也卖不了几个钱，但为了生存，虽然风沙漫地，但她们还是得以这样的方式坚守。

如今的映秀就是一个大的工地，女人派不上更多的用场。男人都到工地上挣钱去了，一些女村民正在半山上松土植树，大震后的映秀，对植树而言，显得特别重要。他们都知道，只有绿生生的树木成林了，才能对得起“映秀”这个美丽的名字。

汶川大地震后，牛眠沟因为地处“地震源点”而一夜成名。整个沟被地震涌出来的石头，瞬间活生生地垫高了80多米。牛眠沟里世代生活着一个村子，这个村子名叫张家坪村，也就是这次大地震，整个村落全部被永久性地葬身于地下。

步行半个钟头，就可以在右前方的山涧发现挂着一行瀑布，春天的水不大，瀑布显得格外温柔，走近一看，才知那瀑布是从一条深深的沟里透出的，瀑布的周围全是裸露的石块，两年时间了，大地的伤痕依然累累，或许伤得太重太深，短时间里难以痊愈。

同行的映秀镇一位领导告诉我们，瀑布所流出的那条沟名叫莲花沟。听到这声音我心里一紧，顺着声音我向右转，仔细端详着前方，对面的山体正呈莲花状……是的，我看到了，那就是“5·12”汶川大地震最中心的源点——牛眠沟的莲花山。

村民告诉我们，据他们前辈的前辈告诉他们，这条浅浅的莲花沟得名很早，早得已经难以查到什么年代了，据他们前辈的前辈告诉他们，千年前这里也曾经发生过大的地壳运动，也呈莲花模样。自那时起，“莲花”一名便在这里诞生了，直到今天……

再往前行，是上千万立方米的土石垒起的一个堰塞湖，湖水蓝蓝的煞是好看。在湖的堤坝上，停放着十余辆摩托车，我们刚一走到，他们立即招呼我们走近地震源点，山路难行，这时摩托车便成了最好的交通工具。

我们都想近距离接触地震源点，每人花20元向源点进发。

就这样，我认识了肖治国——那位载着我到大地震源点的摩托车司机。肖治国的家就在莲花沟旁边，他说，2008年5月12日下午地动山摇的那一刻，他正在“莲花”旁边的地里做农活，突然一阵山崩地裂，他赶紧条件反射地抱住身旁的一棵树，我顺着树甩来甩去，最终没被抛弃，眼看着半山上自家的房屋变为瓦砾，而正在莲花沟里打理玉米的老父亲则没有那么幸运了，成片的泥石像奔腾的野马一样，喷薄而出，然后升腾起一团漫天的迷雾，父亲就这样被汹涌的迷雾所吞噬，至今没有找到遗体。

肖治国的父亲成为整个大地震中离震源最近的牺牲者。他不知道呆坐在山上有多长的时间，待到烟雾散尽过后，他才勉强站起来，向着家的方向六神无主地前行……他还要赶到映秀小学去看看两个上学的孩子，可哪里有路啊，眼前的一切他都不认识了，也就在那一瞬间，他成了孤岛上的孤儿……

5月12日的那个夜晚是肖治国平生最漫长的夜晚，他的父母亲已经去了，只剩下他和妻子，两个孩子成了他最大的担忧。他再也忍受不住内心的折磨，13日天刚亮，肖治国便沿着山坡向着映秀小学的方向前行，没有路，他完全连滚带爬，用顽强的毅力支持着向前，满眼是一片狼藉，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家园让他一下子完全不认识了。

映秀小学只剩下一根旗杆矗立着。四处是一具具孩子的遗体，肖治国傻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那一儿一女究竟会怎样。

虽然他在内心不断地向上苍祈祷，但事实也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他的读五年级的女儿和读三年级的儿子也永远离开了他和妻子……

一路上讲起“5·12”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显得特别从容和平和，就像在讲别人的故事一样，看得出来，他已经从巨大的悲痛中走出来了。

肖治国说，地震之后，南来北往的人来地震源点参观的特别多，为了让远道而来的人们看到大地震狰狞的面目，在政府的支持下，他和村上的一些年轻人便购买了摩托车，载人运营。

“每天能挣多少钱？”我问他。“这要看运气了，运气好的话一天可挣两百多元，少的话也有几十元。”肖治国笑哈哈地说。

在莲花沟旁，他指着远方的一片新建好的村民社区说：“我现在的家就在那里，年前我们就已经住上新房了，感谢广东的援建，我们这里的人从内心深处都十分感激他们。”

文化程度不高的肖治国不善言谈，但看得出来，每一句话都是真挚的。他还说等再过一段时间映秀建设好了，旅游业肯定生意好，他会再买一辆车搞服务，他说：“大难不死，我们肯定有后福。”我也祝福他：“你们的福气一定不浅。”他又哈哈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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