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来,我的脑海里常常浮现出一座城市的老城墙,墙体虽已残破,但却实实在在地矗立在那里,成为城市的标志,而如今却成为一种符号和意蕴,只能在纸上进行精神的追忆。这道墙是和我少年时代一段生活轨迹叠印在一起,尽管岁月的年轮把头脑中许多杂乱无序的辙印碾压得模糊不清,但这道墙及与墙有关的故事却依然清晰如初。
这道墙很长,将一座城市四棱四角地包容在里面。六十年代,我随父母来到这座城市时,城墙外面裹着的青砖大部分被拆除,裸露着素土夯实的墙体,巍峨而厚重。四周的城门以及上面的城楼、雉堞已不复存在,四条现代化的马路从东南西北原城门的地方破壁而入,在城中心呈十字交汇。这四条马路作为城内的主街道连同外面的城墙,共同组成一个“田”字,青砖碧瓦的房舍鳞次栉比地填充其间,其中不乏飞檐高耸、雕梁画柱的古建筑,显示出这座城市历史上的显赫。这个曾经作为北魏王朝的首都近百年,此后又作为辽金陪都、明清重镇的城市就是现今的山西大同。
久远的历史会给城市一种苍劲,一种力度。这苍劲和力度都能在老城墙上得到体现。记得随父母初到大同的那个夜晚,映入眼帘的城墙在没有月亮阴沉沉的背景下显得格外威武沉雄,黑黝黝的墙体支撑着沉沉欲坠溟昏的苍穹。浑然成为一个远古的意象。城墙以其特有的魅力吸引着我。在这座城市读初中的日子里,我常常和一位家住城墙根的同学一起攀上墙头,去感受厚重文化给我们带来的欢愉。踏上城墙就好像步入了历史的深处,在那里可以触摸到岁月的痕迹。从城墙上可以读出往日的繁华兴盛,也读出苍远和悲凉。
历史有时会被人忘却,忘却不了的是那些民间演绎出来的奇闻轶事,这大概是市井文学的魅力。至今我还记得,在城墙脚下那古色古香的院落中,伴随着一明一暗的香烟,从同学父亲口中说出的发生在老城墙内外的故事。这四合院离一座古建筑不远,暮色苍茫时,成群的蝙蝠从古建筑的楼阁中飞出来,在院子上空盘旋,这样的氛围,使故事更具有传奇色彩。老人津津乐道的是明朝那个不守规矩的正德皇帝微服巡幸大同的故事,这个正德皇帝好好的皇帝名分不用,却自封什么“威武大将军镇国公朱寿”。这次他“孤王打马到大同”也是一身军官打扮,在一个酒楼里被卖酒姑娘李凤姐的纯情率真所吸引,你一句戏言,我一声调侃,最终“游龙落在凤巢中”。我想,这个故事之所以在大同城里广为流传,不仅仅因为故事本身的喜剧色彩,更重要的是喜剧发生在这城墙脚下,老人讲故事时洋洋自得的神态说明了这一点。
三十年后我借进京出差的机会临时决定再次来到这座城市时,最大的变化就是老城墙的绝大部分已被拆除,原来城墙矗立的地方已被新建的房屋或马路所代替。尽管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屋一室都令我感动,但没有了城墙,我总觉得这座城市少了筋骨.于是我自然想起了和我一起爬墙头的同学并去寻找他.然而,在一座上百万人的城市里寻找多年前熟悉的面孔并非易事,我费了很大的周折终于打听到他在原来老城墙矗立的地方开了家酒楼,为的是借助那里的风水.建筑的外形颇像一座城堡,有城楼、有女墙、有垛口,店堂装修得古色古香,使历史和现实和谐地融在诗意的韵味中。开张初期,酒楼着实红火了一阵子。然而,酒楼的命运也和城墙一样经历了兴衰。当我找到那里的时候,酒楼已经转让给他人,他当然不会在那里。酒楼供奉了这位同学乃至老城墙的有关记忆。我伫立在门前,感受那熟悉的气息。然而我找到他家中,他不在,出去在一个新岗位上加班,正在吃午饭的家属放下碗筷招呼我,饭菜清汤寡水,家具摆设也十分简朴,我感觉到他家经济上的拮据。当天晚上,当我乘上火车即将离开的时候,他气喘吁吁地出现在站台上,说是刚刚得到消息赶过来为我送行。多年不见,原本稚气的脸上已经有沟壑,头上几绺干枯的头发像是老城墙上的衰草。我从他脸上读出了艰辛。临开车前,他说:“这次不能请您在酒楼上坐一会儿了,以后…… 以后会的”。老城墙的故事随着火车车轮与铁轨的碰撞声越来越远了,并将逐渐掩埋在倾圯的城垣中。我开始了怀念,怀念那些已经失去和即将失去的东西。我想,人类在创造的同时也在破坏,许多造就了深邃与神奇的古典已经不复存在。在世界历史上,急剧的工业化进程毁掉了许多美好的遗迹。值得我们反思的是,为什么在毁掉之后,人们才能充分估价它的价值?
新闻推荐
一方面是南京的经营户涉嫌使用“洗虾粉”导致小龙虾致病事件,另一方面则是广西南宁小龙虾销售并未受到太大影响。记者采访的小龙虾经营户和水产畜牧专家表示,只要规范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