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古宅的人文沉思

我再一次回到青城，在青石块铺就的小街上闲逛。温暖的阳光剪出青石街沿一角温暖的空间，几位老汉戴着石头镜，嘴含着旱烟卷，坐在台阶上掀牛九；几位中年人围在一起看下象棋，为一着棋争吵不休；一群妇女闲拉着家常。围坐在罗家大院的屋檐下绣着鞋衬和枕套，斑驳的青砖墙，经过岁月砥砺的灰瓦屋檐，沧桑略带尘土的木雕和砖雕，被阳光涂抹成一副油画，让我每一次回到故乡，漫步时，不由自主地被这样的情景凝滞脚步，在那遥远的童年，也该有这样亲切而温馨的记忆。

信步走到张甘棠的老宅前，这座建筑样式和风格属于天津式的古宅，大门砖雕精致，气势宏伟，总是吸引我的目光。在我们条城一带，谁家盖房，如果用的是松木，梁、柱、椽子比较粗大，人们就夸道：“你简直是张甘棠盖房子”。

张甘棠是青城“德胜昌”水烟作坊创立者。十四五岁便开始在青城最大的药铺“保寿堂”打杂。他聪慧悟性高，干活时处处留心，事事学习，身为打杂娃，连抓药先生不知道的中药汤头他都背得如滔滔流水。没过多久，便在伙计们中崭露头角，引起了保寿堂主人家的注意。刚满十七岁，恰逢打理保寿堂名下烟坊福顺泰的先生辞职，主人就破格将其提拔为先生，从此，张甘棠便在水烟之路上迈开了阔步。没过几年，福顺泰驻天津商号的何五爷卧病在床，所以保寿堂便派他到天津接替何五爷。张甘棠到天津后更是努力学习，在服侍何五爷的同时，还不忘虚心向何五爷请教。时间不长，便从何五爷那里学会了双手打算盘的绝招。适应了环境之后，张甘棠将天津商号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时间财如巨浪，滚滚而来，主人甚是开心，多次差人备厚礼到张甘棠家看望其父母。

随着天津商号日益兴盛，张甘棠在天津的同行中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数年后军阀混战，当年甘肃军阀鲁大昌被李宗仁缴械后带残余逃窜至津、京地区。为了充实军饷，便来到张甘棠所打理的福顺泰天津商号“借”银两，张甘棠留下字据将银两借与了鲁大昌。此事传至保寿堂，东家十分生气，便将张甘棠召回解雇。战乱结束，鲁大昌回到西北，除将银两双倍奉还外，为表谢意还赠与了他一些贵物，一来而去，张甘棠与鲁大昌亲如一家，在鲁大昌介绍下，张甘棠又结识了邓宝珊，三人结为弟兄。有了这样的权贵弟兄，加上他以前在保寿堂经营水烟的经验，很快在青城建起了自己的两大烟坊建兴号、德胜昌，富甲一方，沿用的“甘”字牌水烟就是他所创。发了大财的张甘棠建起青城最宏伟堂皇的四合院，上堂屋为五间，为明三暗五虎抱头，即中间五间为宽大客厅，两边间至明柱各装两扇窗户，中间装四开门，左右两间装大窗户，窗户共六扇，为虎张口样式。屋架为六梁二坡水，木料粗大，大起脊，阴阳瓦屋面，莲花空心屋脊，椽子粗细一样，全用松木，梁、柱、椽粗大，木雕、砖雕图案多为牡丹佛手、梅兰菊竹、荷花水仙、葡萄石榴、琴棋书画等，技艺精湛，寓意深刻，形象生动，栩栩如生，让人叹为观止，代表了当时青城地区的最高木雕、砖雕水平。

如今，在青城，还有不少的四合院，大大小小，有四十多处，或完整保存、或残缺不全，这些宅子的价值在哪儿?

这些古宅代表的是中国传统乡土社会中严谨、雅致、诗意、和谐的生活方式和生活艺术，美轮美奂。我们可以想象在这些古宅里，曾经有过“红袖添香，琴瑟和鸣”的爱情故事，也有过“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谋划；有过“洞房花烛夜”“春宵一刻值千金”的美好时光，也有过妻离子散、高堂病危的艰难困苦；有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淳朴生活，也有过“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的雅集文会；有过“十年寒窗，一朝金榜”的孜孜不倦生生不息，也有过“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闲情逸致；有过“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忧思，也有过“四代同堂，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天伦之乐。

一桩桩古宅承载了太多这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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