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黄河是从小就开始的——黄河边的水车转动着巨大的轮子,木斗溢洒着水花把水送入长长的水槽。那时,坐上火车穿越桑园峡,看黄河静静地向东流淌,不知她从哪儿来,又流到哪儿去。童年的我萌发了一个古怪的念头,有一天我要到黄河的源头去,看看这么大的水是从哪儿流出来的,再到黄河的出口,看看黄河究竟流到哪儿去了。
我的家乡离黄河不远,看惯了黄河的变幻,听惯了那些优美动人或骇人听闻的传说,将军柱、月亮石、骆驼石、仙人拜月、大照壁、天桥……多美;煮锅、棺材崖……多恐惧!一年四季,黄河不断改变着模样,夏天那么汹涌澎湃、水是浑黄的,一泻千里;到了秋天,她完全变了,她退缩了,像受了老师训斥的小女孩,温顺,忸怩,不声不响,也变得清秀了,腼腆动人了;三九天,黄河结了冰,孩子们在洁白的冰面上溜滑车,那场面可是热闹极了,成群结伙的小朋友牵着各色的滑车在冰面上飞快地滑行,翻了车,愈加热闹,如果坐车的摔了屁股墩,喊声、笑声在河面上荡漾……
更有意思的是,黄河有些地方结成了冰桥,如玉石雕琢般精巧,一辆辆大车大摇大摆地来往于对河两岸,如果是夏天,那简直是神话。生活在黄河边的人们在冰面上凿了打水的洞,像口水井,叫做“冰眼”,用绳子拴了水桶,如乡下人从井里吊水似的。我的祖父怕家乡的苦咸水冲淡了茶味,便吆喝了毛驴驮回黄河里的冰块,砸成核桃大的小块熬罐罐茶,那水甜啊,煮茶喝,味道香啊。
小时候的梦幻后来在一步步地实现。
有年夏天,我骑了自行车顺着桑园峡崎岖的田间小道往东,往东,我要看看黄河再往东,究竟流向何方?穿过了鲁班石、将军柱,黄河在这里像胳肘般拐了个弯,滔滔直往北方。峡谷里成了绝路。啊,太壮观啦,这里的峡谷壁立千仞,直插苍穹,狭窄得如同一条甬道,咆哮、肆虐的浪涛被屈缩在这条逼仄的峡谷里,似乎有些不甘心,翻腾、跳跃,惊涛拍岸,浊浪排空,如笼中的雄狮在奋争,似赛场的斗牛在拼搏。我独自立岸边,胸中如大河的波涛涌动,不由想起苏轼的《赤壁怀古》:“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如揭开了这条母亲河的面纱,看到她的真正面容——那是在青海的贵德县。
车出西宁,过湟中,一路不是如茵的草原,便是丹霞地貌,在那草的碧绿和山的赤红交织中,瓦蓝的天和雪白的云如幕布映衬,简直就是一幅色彩清丽的油画。
到黄河边时,我诧异了:分明不是我见惯的那黄涛滚滚的黄河,这里,黄河水怎么是碧蓝的?站在河边,可以清楚地看到河中的彩色石头和舞动的水藻哩,如果不是那宽阔的河面,你一定会觉得看到了九寨沟海子里的碧波!
据同行的朋友介绍,有道是“天下黄河贵德清”,自古以来,这里的河水就是清碧的!我才顿悟,得益于三江源的优美生态环境,黄河并不是生来就是那副黄模样。贵德的水流是平缓的,无声无息,只是静静地向东,不苟言笑,不事张扬,犹如成熟的少妇,她知道,是雪山给了她生命,是草原养育了她,她只有默默履行苍天赋予自己的使命。
那天,我们坐在河边的茶摊里海阔天空,窗外,几茎芦苇摇曳,河风轻轻,河水触手可及。不经意间,那水悄悄涨了上来,涌进茶棚,我们和茶几、躺椅都融入了浅浅的水里,但谁都没有惊慌,没有埋怨,依然说笑,任凭河水抚摸我们,享受着黄河水给予我们的友好与礼遇。要知道,这种境遇是不容易得到的啊!
那年初冬,在壶口,我又经历了黄河的惊心动魄。
傍黑,像什么牵着我们似的,没有在县城留住,直奔壶口。那阵,夜影已经笼罩了整个大峡谷,只听到黄河的惊涛骇浪,却看不见壶口究竟在何方。顺着公路往上游走,却看到一幅奇异无比的景象,这里没有了任何声息,黑黝黝的峡谷静得有点骇人,黄河似乎进入了胶着状态,但还是涌动着,极其缓慢,不仔细看,就觉得是一条静止的河床,那静,像千军万马战前的沉默,像争斗者暗自的摩拳擦掌。啊,那是冰凌!是大大小小的冰凌,虽然无声,却像捣蛋的孩子般悄悄地冲撞,挤压,重叠,携手。在前行的路上,她失去了夏日的激荡,但还保持着风姿与步伐,她疲惫了,她也需要一张一弛、阴阳消长,这才显得悄无声息。
第二天太阳刚冒花时,我们又赶到河边,这下可清楚了,原来,陕山大峡谷的这一段河床是沙砾石板层,在壶口又形成落差50多米的石壶状峡谷,上游250多米宽的水流在此处汇聚起来,从这狭窄的壶口陡然下跌,形成喷雪吐雾的奇观——名扬中外的我国第二大瀑布。
冬天的瀑布同样是壮观的,水流激起的水花是雾,是气,雾气在天空弥漫,飘逸。不断变幻的水流也变幻着瀑布的形状,如龙腾,似虎跃,让人看不够,看不厌。让人惊叹的是,冬给壶口予以严冬的装扮和造型:喷溅的水气不断在悬崖峭壁上凝结,雕塑出一根根巧夺天工的冰柱,有如霸王鞭,有如螺旋,从河面伸出的层层石岩上垂落下来。千姿百态、长短各异的冰柱又天造地设成巨大的穹庐,金色的阳光辉映着,真如玉石砌成的冰宫和琼楼玉宇,水雾吞吐其间,奇妙极了。
大自然的造化真是太神奇了!难怪古人形容此处是“源出昆仑衍大流,玉关九转一壶收”。我不由吼起了那首唱了多少代人传唱的歌谣:“人说道,天下黄河九十九道湾……”
没想到,歌声引来了一个当地的老农,他头系白羊肚手巾,扎着腰带,牵头毛驴。他问道:“你也会唱这歌?”我幽默地回答:“天下的人都会唱哩。”他自豪而憨憨地笑了。
这里还聚集着几个父老乡亲,男人是用毛驴帮游客往返于河中央到河岸的营生,婆姨家在河滩上摆着她们绣的毛驴啊、老虎啊、狗啊一类荷包和状如鸡蛋大小、色彩斑斓的黄河石。那么冷的天,他们围在一起,燃起几根木柴棍,火苗被凛冽的峡风吹得直扑闪,他们似乎没感觉到冷。
应我的邀请,老农噙着旱烟锅,手拿鞭杆,摆出姿势,和我并排合影。我揽住他的肩头,紧紧站在悬崖边,大地在抖动,身后,浪涛翻涌,似在咆哮,似在狂吼,水雾弥漫着我们,浸染着我们……
那一刻,我分明感到黄河心脏搏动的声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离不开黄河,又是那么热爱这条母亲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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