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自信无涯际一岭红梅正放春 ——读姚世宏先生《御心集》

我与姚世宏先生相识于2001年。那时我正在《都市天地报》任副总编，一日，老友周铁山来访，言甘肃移动总经理姚世宏欲为乃翁姚俊先生手抄四大名著之壮举做一宣传报道，请我帮忙，并拿出几帧姚俊先生手札让我观赏。一来姚俊先生书法有道，且以耄耋之年完成如此浩大工程，本身就极具新闻价值；二来世宏先生乃是我心仪已久的神交，于是欣然允诺。不几日之后，便以一个整版的篇幅做了全方位的报道，且主要文字由我执笔。自此便与世宏先生有了实质性的交往。

每每相聚，多是饮酒品茗，谈诗论画，全然没有商场的敷衍应酬，也没有官场的虚与委蛇。几经交往，我渐渐认识到，世宏先生不仅在书画鉴赏方面颇见功力，亦尝从常振励、袁第锐、鲁言诸诗家游，于吟诗填词也多有造诣。一年夏夜，我与铁山在街边啤酒摊饮酒闲聊，忽接世宏先生一短信：西北五省移动巨头西宁座谈，即兴赋诗一首，看看可否。诗写得很有意境，七言八句就将荷月消暑、湖光山色以及坐而论道皆纳入诗中，特别是将现代科技融入古体之中且又了无痕迹，这不能不让人赞叹。我因与铁山戏言，世宏兄做老总真是大大的屈才，若从文，定抢我俩的饭碗。去年年中，世宏先生将职业之余写就的四百余首古体诗整理成集，欲付梓出版，嘱我抽空看看，写点评论的文字。我粗略翻过一遍便心下大惊，不要说全身心从文，即便在当官与管理企业之余，所作的这些诗句，我的饭碗也被他抢定了。

诗稿以内容分类有经山历水、棋悟人生、职场杂拾、亲友情缘、风物摭余等多个部分。最让我心动的，是“棋悟人生”和“亲友情缘”两类。我以为，“棋悟人生”一组，极富禅悟与哲思。认识世宏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是中国象棋协会副主席，棋艺非比寻常。由于深谙棋道，便能从“静赏藤萝月，闲敲棋子声”（《棋悟》其七）的优雅闲适中“悟得三生典，相视乐逍遥”（《棋悟》其八）。由于通过棋理参禅悟道，便能将“见惯江湖布陷阱，乘危打劫论输赢”（《江湖残局》）的人生阅历，化解为“世事如棋让一招，心田似海纳百川”（《棋道》）的包容，将“交缠细腻深难测，跌宕玄机险象生”（《江湖残局》）的宦海沉浮，参悟为“一笑输赢无怨恶，万般棋理有箴言”（《棋道》）的世事通达。这不能不说是由人生的顿悟换来的人生的大欢悦与大自在。

“亲友情缘”是世宏先生用力最深、用情最真的一组。《厚积薄发——有感于家父手抄四大名著》一首长律，写得铿锵訇然，回环有声，既有“余热满腔儿见义”的自语，也有“御心九载父怀琛”的情思。而悼亡父之《仙逝祭》：“中梁山麓起铭碑，德貌慈颜从此违。满目苍天感伤雨，携我悲风泪纷飞。”却又写得撕心裂肺，漫天泪雨。然而更多的则是把深挚的情怀和一腔浓浓的情思，化为“已将淡泊和班笔，更为明伦伴月钩”（《父七十八寿诞感赋》其二），并将一缕乡愁淡淡地舒展开来，其情也柔，其意也幽。赤子之心，孝子之情皆随之化为清逸的诗句，跃然纸上。

在整个诗稿中，游历诗占据了很大篇幅。由于职业关系，世宏先生的脚步几乎遍布世界各地，然而那不是单纯的工作访问和闲适旅游，那真是一段如歌的行涯。咏物感怀之中，时时表露儒雅的心迹，借古喻今之时，令人咀嚼历史的纵深。留在诗笺上的风光，经过幻化，形成了他内心独有的风情。虽有浓浓的古意涌荡其间，却已不是金陵古都的秦淮月影、六朝烟雨、吴越天风，也不是荆楚大地的长峡云翳、晴川鹤楼、屈宋华章。那是一种别样的豪放与豁达，是洗尽铅华的清净邈远，说不尽的天高云淡，道不完的岫雨岚烟。诗人一路走去，用脚步丈量山川大地，用目光摄取明山秀水，用心灵感应物华天宝。夏日海河、秋日蓬莱、冬日海南、春日巴蜀，以及井冈山的日出日落，九华山的晨钟暮鼓，鸣沙山的寒来暑消，布达拉的妙语梵音，皆被赋予自我的灵性，熏染出洗练的诗情，以至于将西方文化笼罩之下的异域风光，也能植入“幽境当推迈阿密，错疑身入蓬莱湾”（《乘船观迈阿密明星岛》）这样极其中国的诗境之中。而在“难得浮生闲暇日，静听候鸟唱椰风”（《旅游名岛冬日游》）之后，又高歌“且把此行付流水，与君凯旋唱神州”（《重访澳洲感怀》），于散淡之中透出一股豪气。真乃是“画里神仙踪迹远，青山赤日浪悠悠”（《游蓬莱》）的优游。

“雾锁龙泉游客稀，云开凤岭景观奇。一泉圣水怜吾意，神寺当应解灵犀。”这首题为《崇信龙泉寺口占》的七绝是我非常喜欢的。我少时曾在龙泉寺身后的黄土塬上生活过四年，有半年时间每日与之隔河相望，然而近半个世纪以来，我却从未对此著过一笔。世宏先生却以半日之游，以敏锐的诗思和飞扬的诗情，写出了高原侧畔这一隅小景中一山一水的灵性。

在悟及“商战聊如兵战激，仁心合与道心香”（《商场似战场》之一）之后，又高呼出“于民造福九功著，为国增辉七德昂。”（《商场似战场》之二）拳拳之心溢于言表。而“风物摭余”表现的，则完全是诗人的闲情雅致。从赏石、品砚，到弄菊、山悟，皆是一种洞达世事的散淡逸兴。那首《小院修竹》：

清姿摇曳对书窗，小院修篁韵自藏。每从夤夜怀朝景，更辞夕阳披霞光。皓月当空不弄态，晨露催笋暗含香。欲向节下觅新句，顾影妙在不开腔。

那含蓄隽永的诗句，如清幽的山谷，婷婷的修竹，潺潺的溪流，将人带入一个林风天籁的空间，好似进入了唐人的诗境。那用词的精美、对仗的工整、诗韵的和谐，以及由景入情的舒畅，确有沁雅怡香的诗意入怀而来。

读世宏先生的诗作，体裁纯粹、题材多样、诗风严谨是其主要特色，而更为深切的感受则是，精神气度的饱满和思理气韵的通达。这或许正是其诗稿通篇都富有张力的魅力所在。世宏先生写诗，不为炫耀自诩，不为附庸风雅，不为无病呻吟，更不是为写古体诗而写诗，而是在古体诗的写作中修炼自己内敛沉静的气度，修持自己含蓄蕴藉的品性，如古人枕流漱石一般，廓清胸次，怡养胸中逸气。他的诗仿古却不泥古，是借用古体的体式抒写心中的感悟。于是他能将现实中的激情与感怀自然而然地收纳到古体诗中，在或豪迈奔放，或含蓄缱绻的意境中彰显自己的诗性情怀。这正是：人生自信无涯际，一岭红梅正放春（《五十岁生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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