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家新作【94】/陈有才■七色土（部分）

陈有才，男，上世纪40年代生。原河南信阳市作家协会主席，1965年参加全国青创会，1979年参加全国第四次文代会。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理事，河南省文联第二、三、四届委员，河南省文史馆馆员。词条入选《中国诗歌通史》（当代卷），《河南文学史》（当代卷）。为中国乡土诗人重要代表人物之一。出版《陈有才诗文集》（五卷本）等32本著作。两次荣获河南省政府文艺成果大奖。

一

那从小逮鱼摸虾的小河干涸了

故乡啊你咋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家门口那两棵银杏树连根刨起

故乡啊你咋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峭壁上那米筛大的马蜂窝一把火烧了

故乡啊你咋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连我家的老祖坟也平了盖楼房了

故乡啊你咋不和我打声招呼呢

故乡啊你还叫我咋有脸当乡土诗人呢

二

我的老家在丘陵地带

偶尔在山坡上有几只山羊

羊字在老家词语中丰腴饱满

羊不当名词常当形容词了

说某种东西多且不说多

说多得像羊熊样羊脏样

说某人吃东西特别挑食

说这家伙吃羊眼了

我们祖上是大草原的移民吗

三

真不要脸

是我故乡骂人最狠的话了

狠劲远远超过国骂

国骂上下嘴唇一开一合就骂出来了

骂不要脸时调动浑身肢体语言

眼睛乜斜着嘴角撇着

右手食指在脸上频频刮着

并美其名曰刮羞

好像要刮下四两霜才罢休

四

小鸟的长喙是脱粒机

把野果那核脱在一棵

银杏树枝桠间长出小树苗

长喙最终成了嫁接刀

小鸟是向人类学的嫁接本领呢

还是人类向小鸟学的嫁接本领呢

我自己也没有弄明白

我又是谁嫁接在故乡这棵大树上的

一朵比家花香的野花呢

五

生下地就缺奶吃

妈妈第三只乳房是家织布袋

里面装的全是糯米糊糊

长大了看见糯字头的食物

恨不得连舌头一起吞进肚里

糯米糖糕 糯米糍粑

糯米甜酒 糯米汤圆

这就注定我这一生

糯性十足 有人缘

六

故乡啊你还记得穿开裆裤头上留着

歪歪毛的小男孩吗那就是我呀

故乡啊你还记得上山打兔子下河摸鱼上树

掏老鸹的小男孩吗那就是我呀

故乡啊你还记得勒着红兜兜站在山顶

放消息树的小男孩吗那就是我呀

故乡啊你还记得豁着门牙说话跑风成天唱

解放区的天的小男孩吗那就是我呀

故乡啊我记得住你你咋就记不得我了呢

七

少小离家老大回 故乡啊

我就是那个老大回的诗人啊

乡音不改鬓毛衰 故乡啊

两鬓白得越多越是想你啊

儿童相见不相识 故乡啊

可你不能不相识啊

笑问客从何处来 故乡啊

我是从你的梦中走来的啊当年为

追寻你的梦五次突围投奔延安啊

八

小时候怕鬼

少年时怕水

青年时怕失恋

结婚了又怕老婆叨叨嘴

而今退休了

老伴也走了

突然我觉得什么都更可怕了

什么都不可怕了

才是更大的可怕

九

瓜菜代年月我一上餐桌

两眼盯着瘦和肥

筷子来往赛云飞

嗓子噎得泥鳅叫

下巴壳子打炸雷

嘴里不知啥滋味

大鱼大肉是我的命啊

而今一上酒桌看见南瓜青菜

我就饕之餮之连命也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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