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句号■ 王 钦

老李的威严是“画句号”。

老李的“画句号”有斤没两。

老李的烟瘾特大，一支接一支地抽，然后不停地咳。老婆劝他少抽一点，他怒目虎啸：再啰嗦，我给你画句号！他老婆也河东狮吼：多抽点，好早点给自己画句号！

老李文化不高，但他管的摊子是个有八百多号人的国有企业。八百多号人的吃喝拉撒他说了算。

出差、开会、应酬，老李忙，讲话稿都是秘书写的。

考虑到老李的临场应急，秘书写的讲话稿有些地方用括号提示，递交稿子时特别提醒：请领导讲话前务必浏览全文一遍。然而，老李瞄都不瞄一眼就照念了。

猴年的那次职代会，有市领导来参加。老李一拿稿子就清嗓子念了。当念到企业全年总产值比上年翻番时，他嗓门提高了八度，照念秘书在括号里的提示：注意，看看下面，可能有掌声！

台下哗然，继而掌声不绝。老李也把巴掌拍得山响。

掌声停后，坐在背后的秘书提醒，不要念括号里的提示。老李不以为然：“就要场面那个热烈效果！”秘书再次提醒不要念括号里的提示。老李回头板脸呵斥：再嘀咕，我给你画句号！

然而散会后，老李的激昂兴致未消，表扬秘书稿子写得精彩，有激情，能调动员工们的高昂斗志。老李拍拍秘书的肩膀说：好好干！然后，嘴叼香烟，咳声和奥迪车声混合着溜烟了。

老李的“画句号”也有斤两。

那时企业改革，优胜劣汰。笔试、面试、现场操作、民意问卷、综合考评，单位里第一个被淘汰的是老李的亲弟。老李的亲弟骂老李六亲不认！老李当众宣布：“我就是六亲不认，我就是给这样不争气的人画句号！还有谁不服？”

会场鸦雀无声。

“我不服！”许久，门口挤进一位老者抗议：“量你小子就不敢给老子画句号！”

哗，会场骚动了，员工们把眼睛都射向老者。

老李十分窝火，但他还是压住了：“爹，您老就待在家里，来掺和个啥嘛？这是企业改革！”

“改革就改到自家兄弟的饭碗上？”老者斥问。

老者是单位的元老，退休多年，是跟小儿子住的，听闻小儿子有可能在改革中被淘汰，多次跟大儿子念叨：“要保住你弟的饭碗！”大儿子的回答总是那句话：就看他争不争气，不争气画句号！

“就算不给你弟面子，你也得给我这把老骨头面子！”老者哀求。

“给面子了那还叫改革？这个面子我决不能给！”老李把话说绝了。

就在这时，老李的手机响了，他借机向坐在一旁的副职使眼色，嘴叼香烟，手机贴近耳根，走出会场，把不停的咳嗽声留给老父。

“算你小子狠！”老者恨恨地诅咒：“绝情种，老天会给你画句号的！”

单位里有个小子十分懒散，老李多次警告要给他画句号。可这小子就是赖皮，以为有在市里当领导的叔父给撑腰，量老李没有给他画句号的胆子，可老李就是给他画了句号。

这小子的叔父当真打来电话，叫老李通融通融，给给面子，老李态度强硬得像块钢：“我请教领导怎样才能不给我亲弟画句号，给我老父面子；如果领导不能回答，我现在就请求马上给我画句号！”

对方哑然，挂断电话。

老李的“画句号”很经典，被树为“企业改革精英”在全市推广。

然而，这样的企业改革精英也给自己画了句号，时日是马年的腊月廿八，在市一医院。据说是肺癌，也有说是压力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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