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弄乐遇见一个叫王天神的男人□　陈大佐

 

1

我从金城江出发

经过三个多小时的车程

来到了这个叫弄乐的小山村

龙力是这个村的一个屯

也就是两排山中间的一个小冲槽

这里没有水田

这里没有森林

这里没有河流

平均每个人

有三分左右的旱地

其实也不能叫旱地

因为雨季一来

它们就会沉入

一两米深的水底

雨季一过

它们就

一滴水

都没有

所以它们

连青菜萝卜都种不了

我觉得

它们可以姓涝

也可以姓旱

但是

不能叫地

2

在这里

我遇见一个叫王天神的男人

王天神的父亲快90岁了

瘫痪在床10多年

母亲80多岁

他们听不懂我盗版的普通加桂柳

我也听不懂他们正宗的本地土话

邻居们告诉我

王天神的大儿子

生病了

——上吐下泻，发热

王天神带大儿子

去乡里看医生了

一个反背着手的女人

背着一个小孩

从阴暗的拐角处

斜出来

邻居说——

她是王天神的老婆

傻子，天生弱智

他们的大儿子

——生病的那个，8岁

也是傻子

抓到什么都往嘴里塞

塞到塞不下为止

不会自主撒尿

不会自主屙屎

送去幼儿园N次

人家，都

不要

傻女人背着的小孩

是他们的小儿子

一岁半，还

看不出

傻，还是

不傻

邻居说，王天神的大弟弟

早婚，早分家了

大侄子十七岁了

三个人

几年前就出去打工

每年春节

都回来几天

因为是文盲

又没有什么本事

所以每次回来

都和出去的时候

一个样

二弟和三弟

初一没读完

就一块儿去了广东

有一个

一年打一次电话回来

——问要钱

——人没回来

另一个

名字都忘了

这时候我才知道

有人晕车

有人晕船

有人晕飞机

还有的人

晕人——

人一多

他们

——就找不到

——回家的路

3

王天神回来了

一米八左右的个子

腰没弯

背也没躬

我们随他进屋

我们问他的家庭情况

我们叫他签字

我们叫他按手印

他像平时帮父亲擦洗身子端屎倒尿那样

他像平时带着妻子陪儿子玩耍那样

他像平时扫地做饭喂鸡掰玉米那样

他像平时在附近打零工那样

认认真真地回答我们的问题

做我们要他做的事

一张床就在我们面前——

这个也许叫客厅的地方

这个也许叫厨房的地方

这个也许叫卧室的地方

这个也许叫多功能厅的地方

——因为它有一台

可能是世纪前生产的

可以放在手掌上看的黑白电视机

——因为它有两个

三四块破砖搭成的火灶和

两个半边的锅

——因为它有四五张瘸腿的小凳子

——因为它有一辆残缺不全的儿童玩具车

——因为它有一个鸡笼两个鸡窝

——因为它还有……

还有一张床

在我右手边

光线昏暗

半开着门的一个小房间里

我看看

又看看

再看看

我估摸着

这些家当

如果拿到金城江

送给拾荒者abcde

他们

都不要

4

我问王天神

你相信风水文化吗

他说，我只会

写自己和家人的名字

我又问他

你相信

好名字会带来好运吗

——相信

我说，我帮你

和你的儿子

改改名

好不好

他说好啊

——王天神改成王天申

——王志财改为王志才

——王志权改为王志诠

你看行不行

他说，好是好

但是要村委和乡里

还有派出所说了

才算数

我说先这样吧

我们还要到其他人家调查

王天神说

——弄点饭吃吧

很快的——

他扭头看了看

墙边那个

正趴在窝里下蛋的鸡

我说，谢谢了

兄弟，能够相遇相识

就是一种缘分

我把你当兄弟了

也希望你

把我当兄弟

今天还有工作

改天。我一定

请你吃顿饭

如果你

会喝酒

我们就

——喝

——个

——痛

——快

5

我在一个叫弄乐的小山村

遇见一个叫

王天神的

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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