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脚奶奶的故事 武林柱

缠足是中国古代的一种陋习，即把好好的双脚用布帛缠裹起来，使其变成又小又尖的“三寸金莲”。“三寸金莲”也一度成为旧时代女子审美的一个重要标准，并世代相传，直到前些年“小尖脚”才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

至于妇女缠足始于何时，为何称“三寸金莲”？我不是民俗家，无心考察，也不感兴趣。然而，令我同情、震惊，值得讲述的是，俺村小脚奶奶，缠足“缠”出的那悲剧故事。您不妨听听。

小脚奶奶生于晚清时期。当年女人裹脚是不可违抗的社会习俗。“裹小脚一双，流眼泪一缸”， 是妇女裹脚遭罪的真实写照。

曾不止一次听奶奶说过，她五岁时娘就开始给她裹脚，裹的第一天就疼得晕过去了。好好的脚趾头硬给崴断，根本站不住，走路扶着墙，脚后跟沾地，一步步往前挪，实在挪不动了，就像婴儿那样在地上爬。没缠几天，脚就肿得像两只气蛤蟆，既不能站，也不能爬，折磨得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就偷偷把缠脚布扯了下来。这事被娘发现了，拿起扫帚疙瘩劈头盖脸就打，边打边骂：“死妮子，胆不小，叫你扯，叫你扯！”打得泪流满面，嗓子都哭哑啦。说起这事，奶奶还让我看过头上留的疤痕呢。

其实，也不能怪她娘心肠狠，前面说过，那是个审美心理变态的社会，把“脚小”看成是女性的最美。一个女子的长相、身材再好，如果是一双天足或脚缠得不够小（超过三寸），就会被人耻笑，并且嫁不出去。据奶奶说，她姑姑性情倔犟，不愿受那份罪，等到30多岁无人提亲，只好嫁给个哑巴，日子过不下去，后来跟牛贩子跑啦。还有的闺女出嫁，婆家人掀开轿门一看是“大脚板”，不让入洞房就抬回去了。

奶奶是听话的乖乖女，咬牙坚持十多年，终于修成正“裹”。做新娘那天，小巧玲珑的脚上穿双绣花鞋，还拴个小铃铛，走起路来摇摇晃晃、叮叮当当，煞是好看。但在那战乱的年代，就是这双“好看”的脚，引来不少麻烦，还差点要了她的命。

奶奶婚后的1938年夏天，日本鬼子侵占我村，并作为监视微山湖的据点长达5年之久。鬼子进村的当天，到处找“花姑娘”，吓得大闺女、小媳妇，提心吊胆，东躲西藏，有人很不情愿地剃了光头，女扮男装。白天，她们下地干活，满脸抹上锅灰，或故意弄脏衣裳装疯卖傻，否则难逃厄运。

一天，小脚奶奶“化妆”到坡里挖野菜，但两只小脚无论如何是藏不住的，没出村就被小胡子鬼子队长尾追上来，要不是跑到苇丛里藏起来，后果就很难说了。从此以后，鬼子盯上了小脚奶奶。

这天夜里，“小胡子”闯进奶奶家，叽哩哇啦满屋找“小花脚”。 要不是奶奶早有防备，跑到娘家躲起来，非遭毒手不可。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恼羞成怒的鬼子竟把我三老爷，也就是奶奶的丈夫抓走了。奶奶听说后，连夜摸黑回来，刚到村头就碰上了站岗的鬼子，要不是被侦察敌情“抗救会”（滕西人民抗日救国会）的同志及时解救，如押到炮楼、再落到“小胡子”手里，恐怕就没命了。从那以后奶奶一直藏在娘家，直到鬼子投降才回来。但三老爷却杳无音信。奶奶整天泪水涟涟，日夜盼望丈夫回来。盼了一年两年……人未归，祸又来了。

1968年，文化大革命进入“破四旧、立四新”“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狂热阶段。造反派说奶奶“裹”的是资产阶级“小姐脚”，还说她丈夫当汉奸去了台湾，不仅抄家、批斗，还把一双尖脚鞋挂在她脖子上游街。奶奶是正派人，受不了这侮辱，回家就上了吊，幸亏邻居及时发现，才救下一条命。奶奶缓过气来嚎啕大哭：“我苦命的人呀，你到底在哪里？”

十多年后，丈夫有了确切消息。听一同被鬼子抓走的人回来说，他被日本人弄到东北出苦力，在一次矿难中砸死啦。这话犹如晴天霹雳，把奶奶“击”倒了，再也没醒来。她带着满腹冤屈，颠着小脚，到那个世界找丈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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