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无寄“在场微散文奖”九月获奖作品展

来源:四川经济日报 2016-10-24 00:00 https://www.yybnet.net/

在场微散文2016年9月主题：昨夜无寄

《聊斋志异·娇娜》：“时盛暑溽热，移斋园亭。”

丙申入秋以降，溽热不消，人畜饮食不甘。无风之夜，人月朦朦，心无所寄。你在想些什么？抑或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昨夜无寄》，也许是一个梦，一件事，一段情，一个故事，“昨夜”是确定的，内容是丰富的，“寄”是灵动的，关键是所思所写所寄要贴近现实，发现未知，富有意义……

一等奖

小河《夜芒》内蒙古

二等奖

薄暮《昨夜无寄》江苏

三等奖

刘小四《村殇》湖北

优秀奖

林中蔓青《昨夜无寄》重庆

魏新永《找不到路的秋》新疆

润雨《女儿的遗书》山西

吕虎平《昨夜烟花》陕西

刘立《月半弯》山东

薛丽英的《昨夜无寄》河北

洛霜《烟》上海

杨建英《断片儿》新疆

田草《母亲的大海》内蒙古

郑春《流星划过夜空》辽宁

夜芒

□ 小河（内蒙古）

秋旱如刀刮，农田大量用电浇水，变电站通知了轮电。

习惯了电器、网络的生活，突然听到停电的消息，我竟开始慌乱起来：没有准备土灶的柴火，没有给牲口储备粉碎的草料，手机也没有多少电了……还有夜晚，怎么过？

他肩上挂着一根绳，一声不吭出了院门。我一呆，迅速明白了，抓起一个筐子追了上去。他捡柴禾，我打牛草，像父辈们那样，心里突然熨贴起来。太阳快落山了，一声轻轻呼喊：

哎！回家了！

哎！听到了！

夕阳洒满了我们乱蓬的头发，暖暖的。他背着一捆柴，我挎着一筐草，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我们的身影映在前面的地上，左长右短，不小心会重叠在一起，分不清谁融入了谁的身体里。

风吹开了院门，我们各自卸下身上的东西，我帮他拍去身上的尘土，他从我头发里拣出草叶。

他劈柴、烧火、喂牲口。我摘菜淘米，顺便掰了玉米，挖了土豆，开始做起了晚饭。一盆米饭熬豆角，一盆煮玉米土豆，外加一碟苦菜，有炊烟的饭菜味道很香，我愿意吃上一生。吃完了，坐着不动，静听星光流动的声音，听最后的虫儿呢喃，想听多久就听多久，没有电，我们心中只有了彼此，如此甚好。

月亮从沙头爬上来的时候，小院里亮如白昼。我们就这样坐在月光里，打开了尘封的话题，说村里的事，说庄稼的事，说被窝里的事。月亮不老，我们看着彼此慢慢变老……

获奖点评：小河的《夜芒》，文字清雅，构思奇巧，以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让丢失的人性本真在月光下重获回归。

昨夜无寄

□ 薄暮（江苏）

昨夜的迷惑，延续到今朝梦醒。

带着九月的燥热和暮色，我走进彼岸酒吧。闺蜜薇已坐在靠窗的位置。薇年近不惑，天生丽质，知性而时尚。她几年前离婚后一直没有再婚。她说，不想过如履薄冰的生活。

薇要了一瓶拉菲珍藏波尔多，我们慢条斯理地喝着。薇眼神朦胧，淡淡地对我说，前不久，她在一个微信群遇见位海归博士，四十多岁，独身。钟情于她。可才过几天，薇的上司给她引荐了一个丧妻的某集团老总。碍于情面，她抱着试试心理去赴了约，不想那老总非常喜欢她。当薇还在犹豫时，鬼使神差，她在参加一次户外运动俱乐部活动中，结识一个比她小几岁的的帅哥。帅哥告诉她，暗恋她已久。三个优秀男人，就这样闯进了薇的生活。

爱神接踵而至，并没有给薇带来快乐。她觉得不管和哪一个男人谈情说爱，似乎都通向婚姻的坟墓。她陷入了一种艰难的纠结、困惑和痛苦：此情何寄？

薇问我，哪一个更适合她结婚？我一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没有确切答案。说实话，选择任何一个结婚，都是一种冒险，取决于你甘愿冒哪一种险。

我们微醺地走上街头。在一个十字路口，我们止步等待，诡谲的灯光闪烁着。

获奖点评：薄暮的《昨夜无寄》，通过昨夜的一场闺蜜幽会，呈现了当下爱情的走失与婚姻的迷茫。

村殇

□ 刘小四（湖北）

桂子花落后，露水就重了。天上，月亮苍白着脸，几颗星子忽明忽暗。残垣断瓦中，孤零零的房子里，有微弱的烛光跳跃。

爹坐在忽明忽暗的光里，静静地望着屋场上的工程车。月光下的工程车，像庞大的野兽在潜伏待发。用不了几天，这个老房子就会被它肢解、推平。

爹种了一辈子的地，临到老了，田地被征收了。大家说，真好，土地闲在那里也不值钱。

尘土飞扬，工程车突突作响，大片的田地和河流，被填平夯实。光秃秃的土地上，连根绿草也看不见。爹恍惚起来，这是哪儿呢？夕阳在土地的尽头，无遮无挡地落了下去了。

爹闷闷不乐地回了家。狗摇着尾巴，在爹脚边梭巡。鸡也小跑过来，不停地叫唤。爹这才想起该给鸡喂食了，对着地上撒了半瓢谷，鸡拥了上来，半地的碎金，转眼就没了。

吃晚饭的时候，哥打来电话说，叫了车，明天帮爹搬家。娘赶着说，早收拾妥当了，就等车了。挂了电话，娘又说，水电都断了好几天了，还住甚啊。

夜凉如水，爹坐在摇曳的烛光里。房子和田地像他的兄弟一样，帮他度过了那些艰难的岁月撑起了这个家。如今，他老了，房子和田地也老了。老了，就没用了。他把它们卖了，他恼着自己，又没个地方说理。

一只纺织娘蹲在墙角，突然铮铮地叫了起来，爹猛地惊醒过来：明天，这一切都不存在了，我还像个农民吗？

获奖点评：刘小四的《村殇》，呈现了农民对失去土地的无奈和根丢失的无助与迷茫。

昨夜无寄

□ 林中蔓青（重庆）

儿子快判了，凯如坐针毡。他看着桌上昔日全家福，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如今……

凯颤抖着手，抚摸着照片。

手机响起，帮儿子案子“运作”的人约见面。凯抓起公文包，来到银行取钱，发现工资少了。原来，凯前阵因身体不好，没替老总挡酒，被免了职，降了薪。

凯取出仅有的钱。席间，他忍着胃痛，一杯接一杯敬酒，至夜里，才跌跌撞撞回到家。

“梅啊，我错了，对不起你。为了儿女双全，硬让你生二胎……”

凯唤着梅，泣不成声。梅背对着凯，倏然而逝。凯寻着，跑着，跌入了万丈深渊。凯一身冷汗，忽地从床上弹起。窗外，黑得密不透气。原来，是一场梦。

凯垂头丧气，恨梦太短，短得还来不及向妻子做更多的忏悔。他闭上眼，想再次回到梦里。

梅啊，都怪我贪心，怕老来像远方的父母那样成为空巢老人，让年过四十的你再生，还信电视广告，送你到“有名”的私立医院，却因医生失误，致你大出血离世。十九岁的儿子，因你撕心裂肺的呼救，才气急败坏对庸医大打出手，成了“医闹”。

凯追悔莫及，失声痛哭，吓哭了刚百天的女儿。他忽然清醒，小心地抱起女儿。

“朵朵外公，朵朵发烧了！” 凯光着脚，抱起女儿就往医院跑。

女儿肺炎，并严重营养不良。看着瘦小的女儿被医生护士“折腾”，凯心都碎了。没尝过妈妈奶水，喝奶粉又提心吊胆，接受正在哺乳亲戚的领养吧，可又……

凯含着泪，望着黑夜。

获奖点评：林中蔓青的《昨夜无寄》，以一个欲求儿女双全的家庭生育悲剧为主线，多线交织，呈现了一幅立体的社会万象图，具有广阔的容量和审美空间。

找不到路的秋

□ 魏新永（新疆）

脚属于我的，秋属于大家的。

我这双穿着千层底的脚，从河南一直走到新疆，从百花竞艳的春走到硕果累累的秋。昌吉的秋天，胡杨金黄，改良榆金黄，雪菊金黄，就连一棵棵即将入冬的树也被做广告的商家套上金黄的纸。

秋天，一个金黄的世界。

我站在街头，红绿灯挤弄着眼睛，嘲笑我这身打扮，蓝色工服，黑棉布鞋子，手里举着改水电的招牌。近视的眼睛，吃力分辨每一位走过我面前的人，我不敢戴镜子，怕工友们说我装文化人。虽识几个字，却不敢暴露，我极力隐藏，怕他们找我写诉状。瓦工，木工，钢筋工，都写过诉状的，从春干到秋的工钱，竟然结不到。一个闹字惹翻建筑商，猪头经理恶狠狠地掐灭烟头，“闹吧，闹吧，闹到市委，还是没钱。”他的话如秋风刮起，凄凉的树叶脱离枝头，黄裱纸般散落工友们的头上、地上。叶枯，心也凉了，愤怒的工友，终于在无奈之下撕掉仅存的面子。“写状子上告，不信没有说理的地儿。”当工友们发出最后声音的时候，我躲在被窝里，怕我的笔诉不尽一年的汗水与枯燥。

我做过梦，梦想自己的笔有力些，为工友们能说上几句话，让金黄的秋天香飘满院，粮仓外溢。

梦醒，一轮关外明月，若有若无掩藏云纱，起身站立窗前，透过浮躁寂寞的霓虹灯，却找不到归家的路。

获奖点评：魏永新《找不到回家路的秋》，以近似黑色幽默的手法，呈现了底层人生存的无奈和世界的荒谬。

女儿的遗书

□ 润雨（山西）

达英万万想不到女儿会走这一步——二十三岁名校毕业，名律师事务所就职，却选择了轻生。疯了般的她扑到电脑前，在女儿不设防的邮箱里仔细寻觅，一封未寄出的邮件存在草稿夹里。这，正是女儿写的遗书——

妈妈，当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摆脱了人世的痛苦。请莫怪女儿的残忍！

您和爸爸是那么出色、那么优秀，可偏偏生了我这么个天性愚钝之人。这在小时候您就看出来了，别的孩子都会跑了，而我还走不稳；别人会说那么多话了，可我连“爸妈”也叫不来。上学后更是，一遇稍微动脑筋的题我就得不了分。您多么失望又多么不甘心啊！先是买各种脑保健品给我补，结果成绩没补上去，生理早熟了。后又不惜花巨资请各科精英家教对我进行一对一的辅导。从小学到高中，您把我的业余时间安排得满满的，我从来没有尽情玩耍过。虽然我也考上了大学，如您所愿——名校，但学业艰深，我比别人学得累，很多次累得都不想活了。

我相信，上帝为每只笨鸟都准备了一根矮树枝。原指望毕业后找一份普通工作就好，可您又千方百计把我弄进了一所著名律师事务所，让我和各种精英人物打交道。您知道吗？我根本就胜任不了那工作，压力山大。几次和您说换个工作吧，您说只要您活着我就不要有离开的想法。妈妈，我觉得活着太受罪了，这个世界于我毫无乐趣可言，且难见光明。我终于下定决心，该走了……

达英重重跌落椅下……

获奖点评：润雨《女儿的遗书》，以令人震惊的生命之谏，唤醒人们对爱与现实的反思。

昨夜烟花

□ 吕虎平（陕西）

烟花拍打着窗棂，许久，以为是在未醒的梦中。

中秋的夜晚，梦中的我，在乡间的陋巷举着儿时的灯笼，内心便温暖了几分。翻一本晦涩的书，不知不觉便又睡去。祖母总要在中秋的夜晚，用一只小巧的青花瓷碗，盛半碗青油，在麦秆上裹缠了棉芯，点亮了长明灯。这样的夜晚，喜欢将灯全部打开，整个屋子便灿若白昼。祖母用这样的方式为全家祈福，我用这样的方式祭奠故去的祖母。

烟花绽放，真切的脆响，远远近近，庞大绵密。梦有时真切，有时恍恍惚惚似醒非醒，像中场休息，然后让意识继续流动，将尾声续完。有时，梦的触角撩拨得太紧，仿如惊鸿一瞥，便不知去向。昨夜的半杯法国红，仍置于床头柜，酽酽的，祖母慈祥的眼神在杯中晃悠。

祖母出身大家，曾经高贵过、富有过，最终却因一场劫难跌入低谷。母亲身怀六甲，想着未曾出世的孩子，注定了要承载大人难以承受的苦难，她如何能存有生之希望，割腕自尽也许是唯一的选择。刚刚两岁的二姐，突然醒来，翻身坐在炕上，哭喊着肚子饿。母亲突然醒悟，抱起二姐哭到天明。春节的时候，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婴，那个孩子就是我。

故事的结局有各种可能，我设想着一种又一种。在我内心深处，从未改变过唯一的忧伤，属于那些构成我一生历程中被复制的孤独。

昨夜的烟花已经散尽，暖暖的阳光破窗而入。新的一天，重新开始。

获奖点评：吕虎平的《昨夜烟花》，以一个美丽的烟花意象，映照了一个家庭的命运组合，表达了面对生命之殇坚韧与从容的理由。

月半弯

□ 刘立（山东）

今晚的月，不是秦时月，不从关山来。

是李太白把酒相酌，摇一只木兰舟，携着剪剪轻风阵阵微凉，从故乡的窗前悠悠然驶来。

月白，风清，云淡。

寂寞，冷艳，凄清，矜持，随夜风化作淡淡的晕，远遁于无尽虚空。只留天心一朵半弯的月，一半在天上，一半在人间。

这样的月最是知我，遣凉风一绺，邀我临水而坐。

月半弯，不钩一片云，不挂一盏星。它缓步移过故乡老屋的屋檐，又把清辉洒满我面前这一片湖面。空里流霜，恍恍惚惚似江南丝竹，如横笛一曲箫声呜咽，把夜景染成了一幅朦胧的水墨画。

故乡在唐公河的南岸。山东半岛内陆地区的一个美丽的村庄。母亲喜欢干净，屋里不见一丝灰尘，屋外墙角隙地种满了花。傍晚，炉火烧得噼哩啪啦响，米粥的香气合着晚香玉的香气飘出去老远。母亲在屋后种的西红柿我一口气能吃掉四五个，在灯下就着月光做的棉衣却总有着太阳的味道。

春天的风秋天的月，还有冬天橘红色的落阳。河水哗啦啦不断地流淌，带走了许多光阴。月光洒在河面上，像天上的银河。一只鸱鸺从小山之巅碑然扑下，无声无息，却明亮如焰火。纺织娘在草丛中尖声吟唱。月光睡在湖面上，像睡在故乡的河面上，是何等美妙！

今晚这样好的月色，母亲，您再不能指着天上的明月教我唱那一首古老的民谣：“月娘娘，明堂堂；开开门，洗衣裳……”

您永远离开的那一晚，天上也有这样一个半弯的月亮。

获奖点评：刘立的《月半弯》，以一个生动的半月意象，表达了乡愁的浓烈与无寄。

昨夜无寄

□ 薛丽英（河北）

一大早，母亲就劈头一句：坤，你说这事咋办？

我一头雾水，啥事啊？

母亲说：啊，昨晚上薛军那事呀，你忘了？我可一整夜没睡着。

哦，想起来了……

薛军三十出头，还没娶亲，整日醉醺醺，东游西逛。他脚下像失了根，走起路来左摇右晃，得哪靠哪。见人就唠叨：哼，谁再说我没钱，我捅了他个狗日的。村里人说他神经不正常。

由于邻居多年，我与母亲劝他挣钱娶媳妇。他冷笑着说：算了，打光棍得了！说着，又哽咽起来：只是对不起俺爹。说完，他目光更空了。

当年，军可是他爹的心肝。他娘在生了四个闺女后才生了他，他爹高兴的，走哪，都让他骑在脖子上。可到了娶亲的年龄，因家里凑不够两万元礼钱，女方退了亲。后来，礼钱竟涨到十万元，还要房要车。他爹带着自责、愁闷，早早走了。他悲痛、绝望，常到爹坟上哭。

逐渐地，他开始恨女人，说女人是害人精。

唉！世事变了。农村姑娘迷恋上城市，甚至宁愿当二奶、小三，也不想回去。农村娶不上媳妇的小伙越来越多……

昨夜月光虚无，仿佛乡下小伙子们痛苦的呻吟。

薛军又一次相亲失败。他到我家借火柴，愤愤地喃喃自语：哼，又说我穷，我真想一刀捅了她。

见他满眼怒火，我一个寒颤。母亲急了：啊？可別乱想呀，军，别急，婶帮你找一个好姑娘。你也别东游西逛了，学点本事吧。

薛军一怔，两眼晶莹，似有泪光在闪……

获奖点评：薛丽英的《昨夜无寄》通过一个老旧而新鲜的故事，呈现了现实农村婚姻的扭曲和疗救的迷茫。

烟

□ 洛霜（上海）

当他风尘仆仆地赶到医院时，病床前已围满了神情凝重的亲友。父亲的鼾声很大，如同睡着了般。

母亲含泪告诉他，昨晚，患有脑梗的父亲在散步时摔倒，送入医院后，就没有醒来过。

他替换下母亲，捧住父亲的手摩挲着，试图能够唤醒父亲。“在送往医院的路上，你爸那时候还有些知觉，手不停地摸向口袋，”母亲的视线落在床头柜上，哽咽道，“他还惦记着这盒烟……他这是担心，会让我察觉自己在偷偷抽烟啊……”

他情不自禁地痉挛了一下，心堵得慌。

记得那个冬天，他与几个不良青年在一起吞云吐雾时，父亲出现在了面前，并一把打掉了他叼在嘴上的烟。处于叛逆期的他顶撞了父亲，从而换来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从那一天起，倔强的他处处与父亲作对。在父亲的叹息声中，他如脱了缰的野马般桀骜不驯。

直到有一天，从母亲口中得知：为了培养他，父亲每年都会偷偷地去卖血；即使嗜烟如命，也早已不再染指。

他哭了。也是在那一刻，发誓从此振作，绝不再辜负。

……

突然间，父亲睁开了眼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嘴唇噏动着却发不了声。他哭喊了声“爸”后再也说不出话来。

征得了医生的同意后，他点燃了一支烟，轻轻塞入父亲的嘴中。两滴浑浊的泪水，从父亲的眼角淌落了下来。

带着最后的牵挂，父亲闭上了眼。生命，随着一缕烟雾飘散，消逝……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那一道美丽的弧线，是父亲未曾说出口的话。

获奖点评：洛霜的《烟》，以习以为常的烟为核心意象，呈现了青少年的叛逆和父爱的伟大。

母亲的大海

□ 田草（内蒙古）

母亲没有见过大海。在母亲去世的那个夜晚，母亲说她梦见了大海，那个大海就在郊外。海边上有很多饿鬼在争夺着一个钵。母亲说，她的钵是铁做的。但是，来了一群小鬼没有脸，却有尖厉的牙齿，瞬间咬断了她的钵。母亲忽地坐起来，望着星空自语道，那可是铁做的呀！我竟然没有打过他们，那些小鬼太厉害了。

我看到母亲惊悸的眼神，劝她别怕，母亲睁大了双眼，指着外面说：“我真的看见了海，郊外的大海波涛滚滚。”

我知道母亲在梦游。她的神志已经不清了，郊外只有沙漠，怪柳，离我们城市只有十公里，母亲的脚步从来没有离开辽城。或许在她的想象中，出了城市不远就应该有海。多少年前，母亲就有过这个幻想。或许是我们姐弟四个趴在她的脊背上。后来，我们的孩子一个又一个出世了，却喜欢趴在奶奶或者姥姥的背上，压得母亲的脊背像变了形的树干，开始弯曲了。当我们的孩子都成家立业了的时候，母亲依然在想像着大海的模样。

母亲给孙儿叠过一个纸船，想象一片大海去远游。等她白发苍苍，小脚发颤的时候，我们只知道给母亲钱，让她拥有买票钱，忽略的是谁能帮她撑船。母亲眼里的大海长在沙漠里，长在她的泪花里；长在她的茄子和土豆里；或者是长在洗碗的泡沫里；七十二岁了，母亲却浑然不知道她的大海其实就长在她的血管里……

获奖点评：田草的《母亲的大海》，巧妙地引入大海意象，从细处入手，表达了母爱的无私与博大。

流星划过夜空

□ 郑春（辽宁）

秋虫呤呤，把夜晚带入更幽深的寂静。天空大幕低垂。一颗流星划过头顶，瞬间消隐。

夜深。唯余他的几个亲属和我们三两好友守在灵前。他躺在棺木里，沉寂如土。

查出癌症是在去年春天。他向我们复述检查结果时，就像说着别人的病情，有着出奇的平静。他一点没说自己的病痛，只是提起孙子时有些伤感：“我还没给他说上媳妇呢……”

说来他是个苦命人。幼年丧父，母亲改嫁，相依为命的哥哥后来也远走外省。他独自在尘世里扑腾，唯一的儿子又在他中年时车祸丧生，儿媳也走了，是他和老伴把襁褓中的孙子抚养长大。这些他都只字不提，只说：“我养活了孙子，就是把儿子的命也一并延续下来了……”

但他自己的命却延续得艰难。今秋病情沉重时，他坚持着吃东西，“我要挺到秋后再死，我不能祸害那些庄稼，好不容易长这么大……”

他怕葬礼会踩踏坟地周围的那些玉米，可最终还是事与愿违。今晨送葬时，大家赫然发现，那些玉米已被前日的一场大风全部吹倒——上苍怜悯，不忍他背负伤生的罪名。

逝者永逝，时间还在奔流。今夜我又出现在一个喜宴上——同学生了二胎。满月酒，人人喜笑颜开，唯有我心情繁杂。悲与喜的距离如此之近，不能不让我心生恍惚。

避开喧闹走出去。夜空依旧浩大。又一颗流星划过，倏然不见。我想：它的消逝，是投入了另一场我所不知的生命旅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