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中读书二三事 渠开选

滕中，是滕县中学的简称，也就是现在滕州一中的前身。60多年前，我在这里读书，有几件发生在校外的事，似乎与学习关系不大，可至今不忘，回忆起来，倒也有甜甜的感觉。

第一件事，警报楼广场听戏。

在县城中心，文庙前，有一块空地，因为在空地东南角有一座三层楼高的单独建筑，人们都叫警报楼子（想必这与打仗防空有关），所以这空地就叫警报楼广场。

春天的某一天，学校宣布不再上课，到警报楼广场听戏。据说剧团是北京来的，演员都是顶尖的，是马连良带队来慰问志愿军伤病员的（那时南门里天主教堂里的确是住着志愿军伤病员）。唱的是京剧，我们小孩子听不懂，况且离舞台较远，看不清楚。于是，同位之间，嘻嘻哈哈，伸胳膊瞪眼的事就不断地发生。.我们一班的班主任李老师看到了，笑眯眯地批评说“坐好别乱”，说完就走了；可二班的赵一鹤老师他越权，三番两次干预我们一班的事。有意思的是，台上出现一个小三花脸，摇摇晃晃的，像喝醉了酒。他就给我们说，快看快看，他受骗了！当时我们哪里明白这些？至于知道这是《群英会》中的“蒋干盗书”一折，那已是多少年后的事了。又譬如，一个神神颠颠披头散发的老头上场开唱了,赵老师竟伊伊呀呀地跟着唱，我们不知他唱的什么。当然，现在我已知道那是诸葛亮在唱“习天书学兵法易如反掌，设坛台借东风相助周郎”一段，可当时谁懂？要搁现在,遇到这么高水平的剧团,演的是这么经典的剧目,还不硬着头皮往前窜，哪来得及玩闹？

现在想想，也是。当老师的,总是自觉或不自觉地要把自己的兴趣影响到自己的学生。李老师原是在教会学校弘道院教英语的，接受的是西方教育，自然对京剧不感兴趣；赵老师是教语文的，听说他的汉语功底特深，还写得一手叫“疙瘩魏”的毛笔字，全校出名。想想，这样一位对中国传统文化造诣颇深的人，对京剧自然是热爱且又懂一些的。

第二件事，北坛医院看电影。

上世纪五十年代初，看电影是稀罕事。从学校到北坛医院，那时的感觉是很远，不是现在这样，只隔了两三条马路。记得出了校门，穿过几座民房，还得走几段庄稼地。北坛医院在当时可不是个小单位，那时叫麻风医院，据说属省里管，要不，怎么会在那里放电影而且还是彩色的呢？

电影的名字叫《梁山伯与祝英台》，越剧，袁雪芬和范瑞娟演的，虽听不懂绵绵缠缠唱的什么，可故事大家都懂，在老家过年贴的年画中早就念过多少遍了。我们看着，心里特高兴。梁山伯与祝英台二人像在水上飘来飘去,在美丽的山水之间来来回回，还有两个小书童担着两个书箱在后面追。当我们正看到他们二人在一座寺庙里跪拜时，忽然天上落下了雨点子，而且越落越多。我们意志坚定，毫不动摇，纹丝不动。可遗憾的是，人家那放电影的机子意志不坚定，咔嚓，灯灭了，梁祝二人也无了踪影，留下的是一块大白布。无奈，我们只好两手捂着头，转回身子，一步三回头地返回学校。雨是越来越大，于是我们就由走变成跑。鞋子被泥拔掉了，用手提起来继续跑，呱唧呱唧。虽然狼狈，但也来不及笑。直跑到那座叫西北楼的宿舍里，脱下湿衣服，钻进被窝里，大家嘴里还在老爷奶奶地骂个不停。骂可恨的天，骂可恶的雨，不让我们看看梁山伯和祝英台二人是怎样变成两只美丽蝴蝶的。

第三件事，钻城墙洞爬城墙。

学校大门正对着县城北城墙，中间只隔着一条通往平邑的公路和干涸的护城河子。下了课，站在校门口往南看，距北城门西边不远有个洞子，据说是几年前县城打仗时挖的。我们看着不时地有人钻出来钻进去，还有住在城里的那些学兄学弟们为抄近道也钻，不免就有点眼馋，好像那里有什么秘密。于是，有一天下午下了课，我们几个人相约，也去钻那个城墙洞子。想不到，一个黑洞子此时竟成了我们的乐园。其实，洞一点也不稀奇，我们几个身材矮小的孩子钻过去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是大人要低下头佝偻着身子才行。有意思的是，这边一进人，那边的人就得退出去；或者那边有人过来，这边的人就得在洞口等着。不然，那就要上演小学课本上讲的两只羊在独木桥上互不相让的故事了。我们过了洞子，三拐两拐就到了文庙后街，那里就是几户人家，没看头。可游兴未减，转过来就爬城墙。此时，城墙已拆得乱七八糟的了，这西北角还有一段。爬上去，往城内一看，有高高低低的房子；往城外一看，有大片大片的庄稼，真有心旷神怡的感觉。只可惜，那时我们还没有读过古人“九日天气晴，登高无愁云”那样的诗句，不然，那是一定会大声朗诵的。我们正不知如何发泄的时候，忽见一辆大卡车在城墙下的大道上由西向东奔去，车后拉起一道黄尘。不知是谁领了个头，大家不约而同地唱起音乐课上刘子久老师刚教的《我们要和时间赛跑》那首歌，扯着嗓子喊：“汽车在飞奔，我们在歌唱……多装快跑，快跑多装……我们要和时间赛跑，迎接伟大的建设高潮。”可笑的是，在这里，我们竟斗胆地挑战了词作者大诗人袁水拍，把“火车”改成“汽车”，把“车轮”改成“我们”。是的，那个时代，唱这个歌正能表达我们的心情，就是能鼓人的劲，用今天的话说，叫正能量。不知今天还有几人会唱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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