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串香蕉, 往事如昨

刘甲凡

年，我在牟平县第二建筑工程公司上班。那正是我们宁海镇镇办企业蓬勃发展的阶段，我的年工资加奖金超过了两千块钱，把那些国营企事业职工远远甩在身后，心里自豪得了不得。到了月底，又摊上一件好事———公司要组织我们六个部门的负责人去旅游。这可是“大闺女出门子（出嫁）———头一遭”，我们六个都是在农村长大的，第一次出远门，乐翻天了。

这一趟，一共去四个城市———南京、杭州、苏州和上海，每人发元钱，含车船、食宿和观光全部费用，各自保管，丢失不补。在当年，这算是一笔大钱，比一个普通工人一年的工资还多，逛这四个地方，绰绰有余。我们六个摊开地图，计划先南京，再杭州、苏州，到上海过元旦。要是能到上海体育馆观看中国女排迎战世界明星联队，那就是锦上添花了。

一切按计划进行。从烟台坐上火车，第二天一早到了上海真如车站，再改乘汽车到达南京。我们这些乡巴佬头一回进大城市，不用说，笑话闹了一大堆。日常开销，我们六个人实行AA制，吃最便宜的饭菜，住最便宜的旅店，能步行就尽量不坐车。记得在南京明孝陵，骑着毛驴逛全程只需一块钱，我们都不舍得。到了杭州西湖，也没舍得坐船游览。一直到逛虎跑寺的时候，我们才照了一张合影（留下地址寄过来的）。那是此次出行唯一的一张照片。这一趟，除了必须的开销，我自己格外花了不到块钱，大约记得买了这样一些物品：在南京雨花台买了一碗雨花石；在杭州龙井买了一盒茶叶（被骗了，老茶叶，不能喝）；在灵隐寺买了一尊弥勒佛的塑像（石膏制作的）；在苏州寒山寺买了一方砚台和一方镇纸；最大一笔开销是在上海南京路上，花块钱给我媳妇买了一件半大黑呢料大衣。除了这一些，还买了一串香蕉。要说记忆最深的，莫过于这串香蕉了。

那是元旦的前两天，我们到了苏州。离我们住宿的旅店不远有个小市场。当我看到有卖香蕉的，当即决定买一串带回家。大老远出来一趟，总得给老人和孩子捎点礼物。况且，我岁的儿子和7岁的闺女，还从来没见过香蕉呢。一番精心挑选，我选中了最大的一串，里外两排个，黄澄澄的，一点疤痕也没有。

元旦那天赶到了上海，晚上的排球赛却没看上。旅店老板告诉我们，上海体育馆一万八千张门票，早在一个月前就卖光了。我们就呆在旅店看电视直播，听着宋世雄的现场解说，也挺过瘾。当郑美珠最后一个扣球得手后，中国女排以3：2艰难地赢得了胜利，我们一个个也兴奋地大呼小叫起来。那一刻，整个上海好像沸腾了，震天动地的鞭炮声一直响到天明。

第二天从上海返回，乘坐的是到青岛的客船。考虑到咱胶东已是二九的节气，冰天雪地，弄不好可能会把那串香蕉冻坏了，我煞费苦心地对香蕉进行了一番包装。先用报纸把香蕉裹住，再包上我的毛线围脖，捆了个严严实实。那条围脖是我媳妇给我织的，厘米宽，厘米长，粗毛线，织的是当时最时髦的小辫条纹。用它裹着头，再大的风雪天也冻不着。可为了这串香蕉，个人的冷暖就顾不得了。

到了青岛一下船，老天爷立马就给了我一个下马威———刀子似的西北风，一会儿工夫就把我冻得受不了了。尤其是那两只耳朵，用牟平话来说“就好像猫咬的一样”。可我到底也没舍得动用那条围脖。傍晚时分赶到了家，等我解开围脖露出香蕉时，两个孩子美得蹦了起来。我媳妇是个明白人，立马摸了摸我的耳朵垂，已经肿得厚厚的、破皮了。

个香蕉，母亲个，丈母娘个，媳妇和孩子7个。看到一家子老老少少高兴的劲儿，我心里也美滋滋的，虽然受了一点冻，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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