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李性格狂狷耻世俗

孔子曾说:“不得中行而与之,必也狂狷乎!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孔子所说的“狂”、“狷”两种人格特征,在“三李”和诸多高密派诗人的身上都有明显的体现。

正直敢言重节造就狂狷性格

“三李”和高密派诗人大都出身于当地的望族世家,受儒学传承和地域文化以及家风的影响,他们身上流淌着狂狷性格的血液。历史上,高密士人就以为官正直、做士重节闻名。西汉郑崇以直言敢谏死于狱中,东汉郑玄数辞高官而热衷经学,北宋侯蒙直言蔡京心术不正而遭谗言罢官,南宋綦崇礼在制文中直言秦桧之奸,明代帝师戴纶因直谏被活活打死,“三李”的远祖李介因直谏两次被廷杖。《清史稿》仅为三位高密人立传(按当时籍贯),他们都是言官,其中包括“三李”之父李元直,另两位分别是清初因上疏论逃人法而戌死辽东的兵科给事中李裀,因上疏康熙皇帝立太子被发配新疆的御史任坪。他们相似的遭遇绝对不是偶然,从中可以看出高密士人的文化和人品传承。尤其是“三李”的父亲李元直,以正直闻于时,雍正皇帝曾说:“李元直可保其不爱钱”,“乃刚气逼人太甚”。其好友孙嘉淦任湖广总督时审理谢济世案,袒护巡抚许容,时论认为不公,李元直遂与断交。“三李”的受业恩师李元彤,“性旷达,不拘小节”。同乡先辈单书田亦以狷介知名,工书法,常常断炊,家贫以致吃树叶,然拒不接受他人馈赠。高密知县诣门受书法毅然拒绝,当时的书法名家刘墉求与定交亦不应。受儒学传承和地域文化以及家风的影响,“三李”最终形成狂狷性格。

关于“三李”的性格,李宪暠有过专门论述,他说:“兄石桐先生,天资高明,所见超卓……然弟独有以补兄之缺者,恐持之不谨,便易入于贤智之过,此兄所以不敢读陆王之书,惧其为所诱也。弟负性刚愎,二十年来,多失之于自私用智,所以力锄其猛厉之气,接人处事勉为柔和。子乔负性愿厚,人多以其和易近人,相视为富贵中人,而不知其有圣贤之志。所以力避夫圆和之习,居心立论,勉为刚梗。吾与子乔所病者相反,而各从其所短者而力矫之也。”

“三李”性格虽有差异,但都可归入狂狷一类,这当时就有定论。关于李怀民,《十桐先生墓志铭》载:“为人高伉疏豁,疾世尚圆通,恒教人为古狂狷,以此龃龉于世,老而益困。”而李宪暠自称就是狂狷之人,他说:“我辈于高才人切不可攻击太过……且我辈既与俗愿为径庭矣,则所与者狂狷耳。”《高密李氏家谱·事行小传》记载他:“幼性暴躁好怒,稍长,痛自克制,不胜辄病。”但后来好酒,“每醉,欢歌狂呼偃蹇,不少立崖岸。观其放浪,似中有不能自平者。”而李宪乔则“性狷介,不能随俗俯仰”。他曾在家书中对亲友倾吐自己的苦闷:“弟之心事不惟母亲不及知,即在都之人,皆不能知,所以不能知者,不同趋也,不同志也。所以目下行事、举止,多不免为同辈仆属所疑,坐此,常郁闷不快意。”高密派诗人不乏狷狂之士,“三李”门生王宁为官吏部时,“明习律例,吏无敢谒以私”。当时和珅当权,贪污成风。王宁“独贫甚,所与交不二三人,皆以文章古义相敦勉”。其好友刘大观赠诗云:“性冷致家贫,清曹称此身；满庭都是雪,终日不逢人。”其门庭冷落至此。

人格修养最看重耿介傲岸恶世俗

“三李”将孔子的性格观也融入了自己的诗歌理论中,李怀民在《重订中晚唐主客图说》中云:“故余定中晚唐以后人物,有似于孔门之狂狷。韩退之、卢仝、刘叉、白乐天,狂之流也；孟东野、贾岛、李翱、张水部,狷之流也。后世人不识,或指其言为俗劣、为粗鄙、为真率、为妄诞。呜呼!是皆浮沉世故、居心不正,徒以香情丽质为雅耳。”又说:“愿世之观吾主客图者,先求为古之豪杰,举凡世俗逢迎、谄佞、悭吝、鄙啬、龌龉种种之见,一洗而空之,然后播为风诗,以变浇风而振颓俗,或亦盛世之一助云。”由此可见,高密派诗人特别强调个人的人格修养,哪怕身为一介布衣,不能兼济天下,也要独善其身,担当一份社会责任,他们之所以尊崇张籍、贾岛,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敬仰他们的人格。从李怀民对袁枚的看法也足以看出高密派诗人对人格的看重,当时各地文士仰慕袁枚如泰山北斗,但李怀民却不以为然地说:“子才历游天下名山大川,到处以才名打取赆仪,穷奢极欲,非真诗人本色也。子才所到处,大吏小官争以诗投,而子才因以攫利,壮夫不为也。”与袁枚相比,高密派诗人更注重儒家传统观念,讲求耿介傲岸的人格及其外化于诗的“气骨”。学诗先要学会做人,而且要学做品德高尚之人,“三李”的诗论可谓独具匠心。

“三李”的狂狷性格随时表现在其诗歌创作和实际生活中。李宪暠初至广西,见当地有山名曰莲塘山,心恶之。岑溪多瑶族,性悍重利,宪暠劝宪乔以礼治民,宪乔遂作“易使桥”,“清风亭”。上元佳节,李宪暠招集岑溪文士登临桥上,鼓吹灯火,极一时之盛。李宪暠最爱清风亭,并喜其泉之清,尝携琴与岑溪文人作会亭上,习射、弹琴、赋诗,并嘱托亲朋在他临终时汲清风泉水濯身以殓。岑溪城北有望冈楼,李宪暠常常醉于楼上,感怀故乡。

李宪乔考进士落第时,“某公爱其才,欲延致之,辞不赴。”在岑溪,耻于营求,当地民谣曰:“岑溪令,如明镜；利不争,名不竟；书其僻,山其性。”在岑溪三年,委署苍梧县,苍梧大县,他人钻营常不能得,宪乔署理两月就请求还岑溪。将调大县西林,西林为边缺,任满三年即可升官,且富饶十倍于岑溪,上官以宪乔为廉吏特别给予,亦坚辞不赴。又将调怀集,宪乔辞曰:“职本寒儒,母早晚思归,宁愿贫,不愿富,望俯怜之。”上官无奈乃罢。

单鉊《少鹤诗钞序》也说:“然性狷介,上官以其儒者多假借之,终亦不能行其意……夫以少鹤之学,使得居清列,为天子侍从之臣,陪辇骖乘以备顾问。其所表见应不徒文词赋颂,如枚皋、司马相如之所为也。何遽烦以吏事,又不能行其意,而卒困踬死也。”

李秉礼在《李子乔诗序》亦云:“子乔为人诚恳,每为黠者所愚。又以才高为忌者所中,于是复有西隆之役,卒以瘴死。”宪暠、宪乔兄弟后来都死于广西,这与他们的狂狷性格也是分不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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