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韩愈
孔书贤
韩愈,位居“唐宋八大家”之首,不仅诗文绝世,被誉为“百代文宗”,而且为官正直,勇于针砭时弊,甚至直面谏阻当朝皇上,在政坛极有影响。
公元768年,韩愈出生在河南孟县一个小官吏家庭,三岁即成孤儿,在哥嫂养育下,苦读诗书,七岁出口成文,十三岁能写文章。二十四岁考中进士,担任监察御史。当时的唐王朝,皇帝平庸,官场腐败,文风虚浮,危机不断。韩愈胸怀匡世济民的远大理想,积极参与政治。公元803年,关中旱情严重,民不聊生。韩愈上书,请求减免灾民赋役,以平民怨,被贬为阳山令。为民请命,反遭重贬,韩愈被迎头一棒,从而对宫廷的险恶、政治的黑暗有了切身感受。在任文史馆修撰、中书舍人期间,韩愈全力倡导古文运动,“退而为文”的念头开始露头。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韩愈过人的胆识和才干,被前宰相郑余庆大加褒扬,名重一时。后来又得到宰相裴度赏识。在随裴度平定淮西吴元济叛乱中,韩愈被任命为行军司马,处理日常军务,参与谋议,表现出极高的政治才干和军事素养,因功升任刑部侍郎。
唐宪宗时期,皇家佛事活动频繁浩大,引得上行下效,各地寺院林立,百姓不堪重负。韩愈不顾前车之鉴,上表痛陈利害,极力谏阻宪宗迎佛骨。唐宪宗正在筹备万队仪仗迎佛骨的盛事,哪里听得进逆耳之言,韩愈被贬为潮州刺史。在潮州,韩愈关心人民疾苦,驱鳄鱼,办乡校,释放奴隶,兴修水利,做了很多造福百姓的事情。唐穆宗即位后,将声望日高的韩愈召回长安,先后任国子祭酒、兵部侍郎、吏部侍郎等要职。
韩愈虽然在政坛颇具影响,但他最大的功绩却在于发起和领导古文运动。就是继承和发扬先秦、两汉散文的优良传统,反对和纠正六朝以来的浮艳文风和骈文陋习。先秦诸子的散文影响极大。司马迁的《史记》、班固的《汉书》等,把散文的发展推向了新的高峰。这些散文,言之有物,给人以深刻的思想启发和美感享受。然而,从汉代发端到魏、晋时期,形成了一种特殊的文体——骈文。骈文讲究字句对称、音律协调、辞藻华丽和典故运用。过分追求形式和对仗工整,讲究声、色、味、奇、异等华丽浮艳的东西,内容空洞低级,大都成了文字游戏。特别到了齐梁以后,君主荒淫,官员腐化,骈文成为表现腐朽堕落生活的载体,令人深恶痛绝。但在韩愈从政初期,虽然不少有识之士宣传和创作古文,骈文独霸文坛的局面仍未改观。
韩愈早在唐德宗时期,就极力提倡和创作秦汉式的古文,旗帜鲜明地反对骈文。但人们对他的态度是“始而惊,中而笑且排”。只有李翱、张籍等一些人支持他。韩愈对此并不灰心,到处大声疾呼,借儒学复古运动推动古文创作,逐渐形成一定规模。后来,在柳宗元的大力支持和身体力行下,韩愈团结和组织一大批青年才俊,使古文运动终于占据了主导地位。
韩愈的古文理论,强调文道合一,以道为主。文是形式,道是内容。而道主要是儒家的伦理道德,含有文章的思想性。其次,主张“不平则鸣”,把文学和现实生活联系起来,宣传进步思想,揭露社会矛盾,反映人民疾苦。第三,倡导文体改革。提出“唯陈言之务去”“文从字顺”就是语言清新,通顺流畅,符合语法,彻底打破骈文的框框。韩愈善于吸取和提炼日常用语,创造了许多生动活泼、言简意赅的词语和成语,如“蝇营狗苟”“异曲同工”“坐井观天”“千钧一发”“天涯海角”“痛定思痛”等。
韩愈的散文,风格雄健,内涵深刻,语言清新活泼。无论说理、叙事、抒情,都能各尽其妙。如他的“伯乐说”,直到今天仍被广泛应用。《师说》里,“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成为千古名句。在《原毁》中,韩愈对比舜和周公,揭露了“今之君子”的许多毛病。提出了“怠者不能修,忌者畏人修”“事修而谤兴,德高而毁来”的警句,发人深省。在《张中丞传后叙》中,韩愈入木三分地刻画了一位抗击安禄山叛军直到战死的将领形象,叙事深刻感人,议论雄辩精辟,抒情慷慨激昂,以无可辩驳的事实,驳斥了强加在张巡头上的种种污蔑不实之词,表明了维护国家统一的严正立场,浩然正气洋溢字里行间。苏洵说,韩愈的散文,如长江大河,气势磅礴;如深海蛟龙,万怪惶惑。但他“词必己出”“不袭蹈前人一言一句”的主张,给古文运动带来了负面影响。
韩愈的后继者们没有发展胜利成果,反而把他的消极面推向极端。一是把古文运动变成了宣扬儒家学说的道学书,与现实生活越来越远。二是把追求奇异怪癖当做创新,与读者越来越远。到了晚唐时期,随着李商隐等人骈俪文风的兴起,古文运动日趋衰落。宋初西昆派更是霸占文坛,“缀风月,弄花草”,成一时风尚。欧阳修重启古文运动,把韩愈文集补缀校订,刊印发行,带领并组织撰写了一大批有影响的散文作品,使韩愈倡导的古文运动重新回到文坛中心。欧阳修死后,苏轼领导新古文运动,取得了完全的胜利,为明、清以至今天的散文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一千多年过去,韩愈的影响经久不衰,他发起的古文运动对今天清新文坛、改进文风似乎仍有鉴戒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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