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瑞克·沃 尔科特： 加勒比海的 诗歌群岛

2017年3月17日，据英国《卫报》消息，被誉为“今日英语文学中最好的诗人”(布罗茨基语)的德瑞克·沃尔科特去世，享年87岁。这位1930年出生的诗人、剧作家和画家，1992年因其诗歌“具有伟大的光彩，历史的视野，献身多元文化的结果”，获诺贝尔文学奖。瑞典学院认为，沃尔科特“忠于三样东西——他所生活的加勒比海、英语和他的非洲祖先”。

德瑞克·沃尔科特在中国的知名度不高，即便顶着诺奖的光环，影响也没有漾出诗人的小圈子。一般读者即便有所耳闻，可能也无法消除内心似有似无的声音，德瑞克·沃尔科特到底是谁？凭什么获奖？是否被高估了？

了解一个陌生人有两种途径。一是通过陌生人去了解，还有就是通过你熟悉和信赖的朋友去了解，两种情形的效果完全不一样。我算是幸运的，通过奈保尔，我熟悉了德瑞克·沃尔科特的名字，而布罗茨基则定义了他在世界文学版图上的崇高位置。

奈保尔和德瑞克·沃尔科特是加勒比海的文学双子星，如果以人口比例论，这两位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将加勒比海的文学指数瞬间拉升到一些人口大国望尘莫及的地步了。

先说一下神奇的加勒比海，加勒比海既是三个大陆──欧洲、非洲和美洲的连接点，是地理大发现后的交通要道，同时，天之涯海之角，哪家皇帝都管不着，自然盛产海盗。另一方面，这个地区又是一个种族混杂、宗教互渗的真正的大熔炉。仅以沃尔科特现在居住的特立尼达和多巴哥共和国为例，在一百二十多万人口中，黑人占百分之四十三，印度人占百分之四十，余下百分之十七属于混种人、欧洲人、华人和阿拉伯人。居民中百分之三十四信奉天主教，百分之二十五信奉基督教新教，百分之二十五信奉印度教，百分之六信奉伊斯兰教。作为加勒比海的文学双子星之一，奈保尔就是印度后裔。

加勒比文学必然是“文明的冲突”的结果——首先看看他们的面相就知道了——他们的面孔本身就是殖民历史与文化的体现。沃尔科特具有欧洲和非洲血统。他在自传体长诗《另一种生命》中说，自己是一个“被分割的孩子，生错肤色”。

沃尔科特后来移居特立尼达岛，又在特立尼达岛与美国之间交替居住。他在《“飞翔号”纵帆船》说：

“现在我没有民族，只有想象力。

当权力倾斜到黑人那边，他们

也像白人那样不要我了。

白人牵起我的双手道歉：‘历史\’；

黑人则说我不够黑，不足以使他们骄傲。”

为什么呢？

“我只不过是一个喜欢大海的红种黑人，

我受过良好的殖民地教育，

我身上有荷兰、黑人和英国血统，

所以我要么不是任何人，要么是一个民族。”

诗人黄灿然曾撰文介绍沃尔科特，认为在“良好的教育”中间夹着“殖民地”，在荷兰（白）和英国（白）中间夹着“黑人”，这种困境、矛盾和冲突，在沃尔科特的诗歌中是很典型的。在黄灿然看来，“在沃尔科特那里，现代诗歌的一些重要技巧，例如反讽和悖论，与其说是苦学苦练出来的，不如说是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因为他的思想、生活和创作无处不充满这种似非而是似是而非的境况。”

所谓“困境、矛盾和冲突”同样也是奈保尔创作的源泉和母题。阅读奈保尔，你能够感受到科特内心的“文明的冲突”。

奈保尔少年时代的文学激励首先来自他的父亲，一个草根出身的西班牙港的小报记者，不成功的小说家西帕萨德·奈保尔，这是一种现实的推力；还有一种冥冥中的无形牵引，就是德瑞克·沃尔科特。德瑞克·沃尔科特的第一本诗集在西班牙港出版，此后渐得大名，这一“事件”，在奈保尔的笔下格外亲切温软。奈保尔获得诺奖比德瑞克·沃尔科特晚9年，他性情顽劣，出言不逊，牛津大学也无法培养出他作为文人应有的礼仪和教养，但对德瑞克·沃尔科特始终保持敬意。两人在空间上有交集，都在西班牙港生活过，时间上有差异，两人的直接交往要迟得多。

诗人布罗茨基，俄裔美国诗人，1987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他的诗令人炫目，他的散文有金属的硬度，宝石的光泽和诗歌的韵律。布罗茨基的诗文与人生，始终环绕着命运交响曲、英雄交响曲和欢乐颂的旋律，总能激起我史诗般的崇高感和幸福的战栗。

加勒比“被哥伦布发现，被英国殖民，再被沃尔科特不朽化”。布罗茨基对于德瑞克·沃尔科特的评价之高无与伦比。

沃尔科特既不是传统主义者，也不是现代主义者。任何现有的主义和随之而来的主义者都不适合他。他不属于任何“群”：加勒比海没有什么群，除了鱼群。你会情不自禁要把他称为形而上学的现实主义者，但话说回来，现实主义本来就是形而上学的，相反亦然。此外，那会有点儿散文味。他可以是自然主义的、表现主义的、超现实主义的、意象主义的、隐逸派的、自白派的——随便你怎么说。他把北半球能提供的所有文体用语都吸纳尽了，如同鲸鱼吸纳浮游生物或画笔吸纳调色板上的颜料；现在他自成一家，并且是大家。

在将近四十年中，他那些有节奏地跳动和不歇不懈的诗歌，如滔天巨浪般不断地抵达英语，凝结成一个诗歌群岛，没有这个群岛，现代文学的地图实际上与墙纸没有什么差别。

德瑞克·沃尔科特的诗歌在主题和风格上就是人类最高和最符合逻辑的进化。（《小于一》，布罗茨基著，黄灿然译，浙江文艺出版社，2014）

凌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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