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孩子们教我的事

□钱欢青

有一次学校午休的时候，小豆豆在礼堂后面的小路溜达，看到了路的正中间放着一张报纸。“真有趣！”小豆豆心想，于是“哇——”地欢呼一声，像平时那样稍微后退了一点，然后“嘭”地向上弹了一下，朝着报纸的正中间全力冲去。谁知道，这里竟然是厕所的淘口！好像是校工叔叔在工作的时候有什么急事走开一下，为了挡住臭气，就在取下混凝土盖子的淘口上盖了一张报纸。所以小豆豆就这么“扑哧”一声掉进了厕所！

没错，这是黑柳彻子《窗边的小豆豆》里的情节，后续的情节是，小豆豆依然没有吸取教训，看到好玩的东西依然会往上跳，所以在跳上一堆沙子后发现自己陷在了沙子下面的灰泥里，动弹不得。在《窗边的小豆豆》中，像这样好玩的故事很多，读来令人温暖而感动。想想小豆豆真是幸福，即便如此调皮，遇到的也是那么好的老师、校长、妈妈，他们都能用孩子的眼光去看孩子，去和孩子相处。

和开心的小豆豆不一样，河合隼雄的《爱哭鬼小隼》中，那个可爱的小男孩小隼却是动不动就爱哭，他跟着哥哥们到河边玩，怯生生地判断着别人的好坏，但幸亏他的妈妈告诉他：谁说小男孩不能哭？我读这本书的时候仿佛觉得自己就是小隼，慌张地面对着陌生世界，当我看到小隼妈妈的话，真的好感激她。

我还很喜欢法国人莫迪亚诺写的《戴眼镜的女孩》，常常爱不释手地捧在手里。莫迪亚诺获过诺贝尔文学奖，我买的这个版本，还配了法国国宝级漫画大师让-雅克·桑贝的插画，这个戴眼镜的女孩，在巴黎第十区度过了一段温馨的童年时光，小女孩把和爸爸合伙做生意的卡斯德拉先生叫作“钉勾”，因为他特别好训人，说起话来没完没了。

《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也是我买到之后就特别喜欢的一本书，这是“漫画大王”丁午的遗作。是1969年至1972年丁午写给女儿的信，共约六十一封，二百七十七面。1969年小艾八岁，认不了多少字，作为漫画家，丁午的信主要是画出来的。那段时间丁午下放到河南黄湖干校，女儿留在北京，几乎每一封信的开头，都是“小艾，爸爸特别特别地想你”，然后写爸爸和叔叔去抓鱼了，爸爸学会做木工了，爸爸生病了，手写的字配着画，把历史的不安和现实的艰辛都化作了美好的温情，让人想起罗伯托·贝尼尼的电影《美丽人生》，实在令人动容。

《小艾》之后过了两年，又买到了一本红茶的《和妈妈如影随形的日子》，也是手写，也是配画，不是信，是日记。春天的花热闹地开，夏天的无花果树上趴着天牛，秋天的小手捡起落叶和果子，冬天呵出长长的白雾，这些都是和妈妈如影随形的日子里珍贵而又温柔的礼物。

去年又得到一本火锅的《为荷包记》。小学一年级前的小男孩，那些可爱的话语和行动，都被有心的妈妈记录了下来。荷包喜欢孙悟空，妈妈就搭孙悟空的“便车”，比如荷包生病了不想吃药，妈妈就说：孙悟空难道还怕吃药？荷包二话不说，一股气吃完了药，骄傲地说：我是孙悟空，吃药我都不怕。然后，“在我们赞许的目光中，荷包受到了鼓励，响亮地说：吃屎我也不怕！”

其实我最早买的是陕西的一位摄影师杨小兵的摄影集《童年》，是上海锦绣文章出版社出的“纸上纪录片”系列之一。这虽是摄影集，却也配着贾平凹等人的文字，孩子们的忧伤和快乐，在照片中更直观地体现了出来。其中一张1998年拍于西安边家村的照片，一个小男孩见到了马车，笑容可掬地站在马前面，和马安静地互相注视，仿佛在交流。嗯，书中当然还有很多干农活的小孩，有被打扮成奇怪模样的小孩，做着成人让他们做而他们并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贾平凹在书里说：“现在的中国是大人消极怠工，小孩刻苦学习。小孩子日子最不好过，天天写作业，天天考试，没时间，也没一点意思。”所以他又说：“中国人将来就没有童年了。现在的中国小孩就像老鼠，一出生就有胡子。”看到这句话我心中一惊，就立刻想起来当年在杆石桥上班，走复兴大街时，总是遇到一个小男孩，一脸比我还稳重的成熟和严肃。

《童年》最后，杨小兵说起柯文辉先生说的一句话：“我要给孩子写封信，告诉她将来做一个平凡的女人，但一定要有明亮的眼睛和宽广的胸怀。”我觉得柯先生说得没错，但意思似乎反了，明明是，我们要向孩子学习，把那眼睛里的浑浊、内心里的逼仄赶走，那明亮的眼睛和宽广的胸怀，正是孩子们教我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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