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花寨上寻野趣

“大竹头上一朵莲，葫芦掉到井面前。石人下河照明镜，二龙抢宝火焰山。”在万源大竹河，稍有一点文化的人都知道这首大竹河地理诗。“大竹头上一朵莲”是指大竹镇后山山顶有一座庙宇叫作莲花寨，最是闻名遐迩。应朋友之约，一个中午驱车直上山顶的公路尽头，省了不少攀登之苦。

盘山公路的尽头是一座绿树掩映的农家小院，石墙泥瓦，颇具古风诗意。鸡鸣犬吠中出来迎接我们的向导是一位精神钁铄的老人，名叫赵本兴。寒暄之中，茶水瓜子就端到了我们面前。稍事休息，就准备出发。老人随手向天边一指，莲花寨隐约就在头顶百丈之上。

山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走。荒草野树中，路是清晰可见的，明显有人专门修缮过，陡峭的地方还用石块水泥砌成简易的台阶，隔一段还在路边放几块可坐下来休息的石板，我不禁暗暗感叹修路人的细心周到。老人背着香烛鞭炮和矿泉水健步如飞，总是在前方几步等我这个气喘吁吁的彪形大汉。一路上，老人滔滔不绝，舌灿莲花，各种历史传说、神仙故事、人文典故、山川风物，被他说得绘声绘色，让我们忘了路途劳累；偶尔几只山鸟扑翅、松鼠侧目又让我心花灿烂；老人时不时在路边捡起几个野核桃、野板栗放到我们手中，更让我们感觉野趣无穷。

登上山脊了，居然平平展展，只偶见怪石峥嵘。草坪中堆着几堆砂石和水泥，还有几个人工挖出的天池，蓄满了绿油油的雨水。

这座山顶小庙实在破败不堪，斑驳的墙泥遮不住整齐的石头，屋顶的瓦早已被山风揭去，露出横七竖八的椽子指向明净的蓝天。庙里的神像据说被避雨的山羊挤倒摔碎了，不见踪迹。

夕晖静默，山风猎猎。在赵老人的指点下，我站在山顶极目远眺。太阳西去的方向，远方隐约可见的高山是花萼山。最近处偏南的山背后是一个高山盆地，地名象其形叫“葫芦头”。葫芦头有一巨井叫古家井，是历代山民祈雨的法场，即诗中所云“葫芦掉到井面前”。葫芦头背面山坡，一字排开7个大小差不多的丘陵，圆润可喜，似挂在大山脖子上的念珠。山下的大竹河场镇，依山傍水而建，形如弯月。赵老人说大竹河自古以来就是富庶繁华的水码头，都是因为这是“七星绕月”风水宝地！

莲花寨东面开阔，目力所及的后峪乡已是重庆市的城口县所辖了。而山下的朱溪沟，村落密集，有一现代化的食品加工厂“立川食品”，所产的最能代表地方特色的豆制品已经远销海内外。立川食品厂的背后山脉上高起一山峰，如神女望夫，似倩女梳妆，唤为“石人寨”。山下有一巨石光洁如镜，名曰“明镜石”，此景即诗中所说“石人下河照明镜”。

站在莲花寨可以俯视波光潋滟的白杨湖，湖畔是钟楼坪村。钟楼坪是一厚实的台形山脉，形如巨龟赴水，山的前端有一白色巨石伸入河水中，状如龟头，地名就叫“乌龟堡”。乌龟堡后面的小山峰土色紫红，夕阳斜照，似火焰升空。任河自东向西，庙坡黑水河自西向东，两条河蛇行龙盘，交汇于乌龟堡前，这不正是“二龙抢宝火焰山”的气势么？

赵老人兴致勃勃地为我们指点江山，同行的人无不惊叹天地造化的神奇。莲花寨不是大竹河最高的山，但绝对是这片流域看得最远最全面的中心点。四周山峦叠翠，重重行行至远方，层层开放如花瓣；山下的良田和湖泊，犹如荷叶田田。乍一看，整个大竹河的山水就是一朵盛开在天地间的巨莲！经赵老人一提醒，顿时感觉到我们几个小小的人儿，就像飞在花蕊上的几只小蜻蜓。

赵老人的谈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他指着山脊上几处石头垒成的“城墙”说：当年白莲教在这里，就靠这些“长城”和朝廷官兵对抗了三个月，等“白莲圣母”王聪儿带兵来救，后来因为天不下雨，山顶缺水而败。他讲到这里，我忽然茅塞顿开，这里为什么叫“莲花寨”而不叫莲花观或者莲花寺了！原来，这里险要的地势，曾是爆发于清嘉庆年间的王聪儿领导的白莲教起义的一个军事据点。万源、宣汉、镇巴、紫阳，曾是这次起义主战场，任河是沟通川渝鄂陕的重要水路，襄阳王聪儿部和达县徐天德、宣汉王三槐部曾计划会师任河，后兵败于紫阳高滩，这两岸山水岂能不留下一些历史痕迹？

赵老人指着北面的木王山说：这山驻扎过红军的一个大部队，莲花寨上有一个连驻守，寨墙上架着机枪，他父亲还给红军送过水。后来守莲花寨的红军全部战死了，乱葬坟都有三十几个。他放羊的时候还经常捡到子弹壳，拿去做了旱烟杆。我们在他的指点下，依稀可见荒草淹没的战壕和营房遗址。残阳如血，我耳畔仿佛听见远去的喊杀声和枪炮声，而眼前看见的，却是山下到处升起的祥和的炊烟。

该往回走了。朋友突然一声惊叫，大家顺着他的手指，从庙檐上向天空看去——呀！湛蓝的高天之上，竟然现出一团七彩祥云，朗朗晴空，竟无雨而虹！

夜幕逼近。我们下山走的是一条宽阔平坦的盘山路，这是赵老人领头，莲花寨新修的一条宽阔山路，方便骡马驮运，尚未竣工。到达赵老人家，赵婆婆早已炖好了板栗土鸡，香气扑鼻。一顿饕餮之后，朋友和我掏出身上仅有的几百块钱递给赵老人，老人说怎么能收你们的饭钱呢，我说不是饭钱，是对您老事业的一点支持的心意。

辞别老人已是晚上9点多钟了。朋友开着车在村道公路上缓缓盘旋而下，载着满车的欢声笑语。

□陈开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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