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不同场合给不同的朋友做腌笃鲜。
锅大料足人多,基本告罄,也收获了许多华丽空洞的恭维与赞美。唯有一次微词:汤有陈火腿味。浓浓吴语腔发出的,女声。
一语中的。山寨版遭遇真吃客。腌笃鲜,本是上海本帮菜、苏杭菜中具有代表性的菜之一,沪上人士当然熟喑此菜的精髓要义所在,无非食材火功。我明显食材没有过关,岂能用陈年火腿蒙混呢?
这个菜肴的名字简单明了,一个作响有声的动词居中,一担挑,腌鲜各悬一头。腌,咸肉也;鲜,新鲜猪肉也,也有用鸡肉的,少。笃,文火炖也。
猪肉最好是猪肋骨,肥瘦相间的那种。后胛、蹄髈也是不错的选择。蹄髈要切成块状,整个未免硕大,炖烂又需多少时间与炭火;高压锅之类不足取,重压之下形成的快速糜烂,焉能与慢煨的骨肉分离同日而语?
最难的还是真正的土猪肋骨寻觅不到。即便在乡村,今天也很少有人一勺糠、一把红薯藤叶地把猪喂大。于成本、于精力都是难以想象的;打猪草的事情,只能在哼唱的旧戏文里了。退求次之,只要不是那种猛烈催肥的大肉猪便可。
腌这一头也一点马虎不得。火腿不好吗?咸货中的上品啊!其实不然,腌笃鲜要的是咸鲜,而非那种醇陈的香味。五花腌肉是首选。猪是腊月里杀的年猪,是否好吃,腌的时辰工艺自不待说,晾晒的工夫亦至关重要。按徽州的时令,一般是在立春后,腌肉从暗无天日的缸中桶里起身,苍白、松弛、雍肿。此时食之,再好的佐料搭配,它也是一味的死咸。万物成长靠太阳,只须三五个大好晴天,就可华丽转身,通体变得饱满、润亮。太阳落山后,切莫忘了搬将进屋,此物在夜晚是不能上承天露,下接地气的。当它们油光光进而整个渐渐泛黄时,就再不能在光天化日下裸晒了。于是,老屋大厅前当年吉辰悬挂喜庆大红灯笼的精致吊钩上,便垂下了一挂挂咸货:五花肉、前后腿、猪头猪脸……柔柔的风从冰凌格状的窗棂中吹过,轻拂着它们,慢慢地风干。
父亲嗜腌笃鲜,极讲究。以为晒的日头对腌肉的味道起决定性作用。包括何时起缸、早晨几点晒出,下午几点收回;晒好后须放家中阴凉通风处,晾多少时辰方可开刀食之。某日一钵腌笃鲜上桌,全家上下皆喜悦,齐曰好吃。唯父亲夹一块浅尝辄止,说:有股热晒气。往后几十年,我吃请请吃,不知多少回了,也没弄清何为“热晒气”。
腌笃鲜最主要的佐料便是笋。笋号称竹之嫩芽,冬季藏身土中的便是“冬笋”,为笋之珍品,身价自然高;春天破土而出了,即是“春笋”。春笋上市之日,亦是大吃腌笃鲜之时,不可错过的。
笋固然鲜,但性涩,须与肥厚物搭配,方能对冲。窃以为,春笋里的雷竹笋做腌笃鲜最好。若在乡村有农民朋友,可邀三五好友结伴同行,去他家房前屋后竹园或宅后的山坡上去拔。半个时辰满满一箩筐,轻而易举。
然后,去不远的集市沽一些新鲜猪肋骨来,顺手在灶间的梁上切一刀五花腌肉下来。有人砧肉,有人烧火,有人剥笋,忙忙碌碌。笋外壳尽去,身段毕现,白里泛黄,透出嫩青。一个直径尺余的砂锅(铁锅要两尺)踞灶上,里面翻滚着先期进入的腌鲜;笋折成数节,用刀背拍开,投身沸腾之中。一个时辰后,但见汤白汁浓,香气袅袅,登堂入室,绕梁走檐。窗外,春光明媚,桃红李白,鸡鸣犬吠。远处,大片大片的油菜花正恣意张扬。
腌笃鲜是一道功夫菜,最好是文火慢炖。至少要两个时辰。周末在家里做这道菜,前前后后要花费半天。其实,炖上后,人不离开便可。洗衣便洗衣,看书便看书,上网便上网;喜欢舞文煮字的,文思汹涌的话,写一两千字的小文断无问题。只是对食欲控制力差者,难免心猿意马,亦不乏以尝鲜的名义偷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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