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前的杉木桌上放着两杯酒,一杯是绍兴酒,另一杯也是绍兴酒。
关于绍兴,我更感兴趣的是绍兴酒。
午后的阳光正好,略带慵懒地从枝叶间洒落在苍绿的水面,乌篷船偶尔经过,桥头一树红艳艳的樱桃已不再像初见时那般引我惊诧,渐渐融入这水乡初夏的画卷。我们坐在水边廊下就着糟鸡、炸臭豆腐、干菜扣肉喝状元楼五年陈花雕酒。这是我第一次在绍兴喝绍兴酒,蒸馏过的绍兴酒酒质透明,没有黄酒特有的酸味。古城区仓桥直街上有几处可以品尝多种黄酒的小酒馆,我们逛了一圈后,选了状元楼歇歇脚,因为状元楼一面临小街,一面临水,波光潋滟的午后,不喝酒已微醺。
午前,我们在解放北路的荣禄春吃了糯米素烧鹅,薄薄一层豆皮包裹着糯米,最里层是豆沙馅,一口咬下,豆皮微甜的油汁渗入糯米,混合着细致的红豆沙,即便是不喜甜食的人,也不觉得腻口。在我看来,糯米素烧鹅的滋味并不比绍兴另一种甜点奶油小攀逊色,但是这一种舶来的老绍兴小吃,名气却要大上许多。据说二十世纪初,绍兴康复医院的一名欧洲的传教士,想念家乡点心,于是教绍兴的老厨师根据他的形容,做出了这种点心。小攀是音译,原文为何我不知道,问了卖小攀的店家也说不知。到了二十一世纪,绍兴人将小攀作为商标向国家商标总局提交注册申请并获受理。制作小攀时先用面粉和蛋黄烘烤成碗型的小攀底盘,然后放入馅,做好的奶油小攀最上层是洁白松软入口即化的蛋白泡沫,下面是口感若布丁的内馅,盛着馅的就是那只烘烤香酥的小碗,有点像覆盖了松软白雪的蛋挞。
对绍兴如沈园、兰亭等诸多景点,我的兴致不高,宁愿流连古城区,景点往往去过一次,就觉得行了,不必重访。多年前初访绍兴,倒也应景般的去逛过,这回就穿街走巷,行过流淌岁月里安静的石板路,细看雅致的小桥流水人家。古城区里寻常生活继续上演着,并不是扮演给游客看的戏,老房子改装的服饰店流行的应季衣裳已经五颜六色挂了满满一屋;府横街卖臭豆腐、萝卜丝饼的老妇人,吸引着下了课正嘴馋的孩子,我们也凑了上去,故意要等她刚出锅的萝卜丝饼,不是为了喜欢热腾腾的食物,而是想弄清楚怎么做的。看她先在杯子状的勺里放入一层面糊,然后放入油锅炸,面糊将熟时,放入新鲜萝卜丝,再淋上薄薄一层面糊,慢慢置入油锅后,将饼滑出勺子,面皮炸成金黄色,里面的萝卜丝却还是鲜嫩多汁,是一道美味的小吃,这样的小摊,就连臭豆腐也比馆子里的好吃。
因为鲁迅描写童年的散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收录在初中教材中,所以三味书屋和百草园对我是非常熟悉的所在,即便不曾去过,但是“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轻捷的叫天子忽然从草间直窜向云霄里去了。单是周围的短短的泥墙根一带,就有无限趣味”,这段对百草园的描写,却总是有印象的,因此鲁迅故里成了绍兴重要的景点,从他的故居、祖屋,到小时候嬉戏的百草园,读书的三味书屋,小说里出现了不止一次的咸亨酒店,都成了游客造访绍兴时来此一游的目的地,俨然形成一条观光街区,绍兴政府更打出跟着课本游绍兴的宣传标语。我没在百草园找到鲁迅笔下的覆盆子,他形容“像小珊瑚珠攒成的小球”,假期临近,如织游人纷扰杂沓,实难细细寻觅,百草园里倒是尚有未谢的几株油菜花,紧抓着倒春寒的余威,和突如而至的初夏高温对抗。
傍晚,我们来到绍兴菜馆,和咸亨酒店、荣禄春一样,都是百年老店,从早到晚胡吃了一天,实在不饿,但又不愿错过品尝百年老店的机会,于是只点了两个凉菜扎肉和香干马兰头;马兰头是时令野菜,在杭州一带很普遍,香干与马兰头切碎凉拌,马兰头独有的清香,吃来十分爽口。汪曾祺的《家常酒菜》中另有一道香干菠菜,也是别具风味,菠菜许多地方都可得,不像马兰头的区域性那么明显。扎肉则是绍兴特有,用箬叶、稻草将五花肉扎起来,加上酱油、糖、味精、黄酒等原料烧制,可以冷着吃,吃时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加上滋味浓郁的肉冻,是一道既有历史也具巧思的料理;馋嘴神仙鸡是绍兴菜馆的招牌菜,来了少不了要尝尝,砂锅里葱姜蒜铺底,再铺一层茶树菇,然后放入猪蹄,上置新鲜土鸡焖炖。神仙鸡的料理诀窍与东坡肉的“慢着火,少着酒,火候足时它自美”相仿,焖炖至少要六小时,火候够了掀锅时,鸡的形体完整丝毫未变,但用筷子轻轻一夹,骨肉立即分离。
酒足饭饱,缓缓行过石板路,乌篷船轻巧画过水面,阳光下苍绿的流水,在灯光映照下有了几分酡色。不过数步,便至宽敞的解放路,光亮的店招、厨窗里新颖的商品,午后的悠闲时光恍然如梦。
即便是梦,也是场色香味俱全、情思兼备的梦,有点儿怀旧,有点儿梦里年少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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