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欢青
每次听到老辈人说他们经历的苦难,我都抱着深切的同情;但每次听到他们说现代人(尤其是年轻人)没经历过苦难,身在福中不知福,我却并不认同。每一代人都有每一代人的困境乃至苦难,并非只有饥饿、挨斗才“有资格”成为苦难,当资本挟裹着权力呼啸而来并且覆盖式笼罩你,当你藉以获取身体和心灵自由的所有资源都被釜底抽薪,你不能不说这也是一种苦难。谁能说,以个体生命挣破密不透风的时代之网,比在刀枪剑雨里的冲杀更容易?谁能说,在欲望之海中挣扎,在情感泡沫中迷失,不是一种思想荒芜、个体迷失的深重苦难?
在我以为,一个时代最优秀的文学作品中,有一类,一定勾连着这个时代中人心的独特困境和苦难。它不是对当下社会现象的简单描摹,而是深切洞悉了历史与现实,在流动的时间之河中悲悯地注视着河中之人,并在个体与时代的强大张力中凸显结果——或奋勇搏击,带着成功的忧伤;或呛水溺亡,满是失败的悲怆。
在描写当下生活的众多小说家中,邱华栋无疑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存在,他被誉为新时期涌现的“书写当代都市千变万化的圣手”,他新近的短篇小说集《十三种情态》,是其都市文学的最新呈现,这本小说继续将都市人作为观察对象,描摹在瞬息万变的都市景观中,那些都市人在欲望和情感中的迷失和寻找。——很不好意思,这本书并不是我上面说的那一类让我觉得最优秀的文学作品,我上面说的,恰恰是这本书所缺少的。
无可讳言,《十三种情态》具有极强的可读性,可读性来自离奇的故事和各种时尚、情感和欲望的拼贴。书中《十渡》一篇,最为集中地体现了故事的离奇,小说中,“张辉”和“姚夏雨”开车到十渡景区玩,从一渡到十渡,每到一个渡口,这对男女朋友就会想起各自的一段情感经历。“姚夏雨”大学时候有一个男友,毕业后分了手;在上海一家媒体实习时,报社的两个同事争她,一个被另一个刺死,杀人者被判死刑;后来“姚夏雨”又当了一个官员的情妇,官员让她上韩国整形,官员被抓了起来,她投奔韩国的整形医生,被医生地窖性虐,她最终杀死医生跑了出来……“张辉”的经历也极为复杂,其中一次相亲,他居然被人下了春药,所幸狼狈逃离。各种离奇的情节密集拼贴,让人目不暇接,并对读者产生强烈的吸引力。但说实话,如此密集的离奇情节,对读者而言,只能止步于猎奇的满足,即便小说最后,两人蹦极,“他们绑在一起飞在空中,将那一刹那变成了凝固的时间,变成了永恒”,但永恒岂能说来就来,一句话岂能让灵魂获救?
可以说,《十三种情态》中几乎每一篇小说都是由一个离奇的故事作为情节支撑。《云柜》里一个有钱的女强人想要孩子但不愿谈恋爱结婚怀孕,于是要求一个男老师提供精子,搞代孕。《大叔》里的大叔原本想把一个演员介绍给儿子,结果自己却把她搞上了床;《闭关》中的女艺术家,在一个新楼盘搞行为艺术,闭关一个月,却二十四小时将自己的闭关生活向外“直播”……遗憾的是,也许因为离奇故事及其模式实在不够用,《十渡》中被韩国医生囚禁性虐的情节,在《降落》里早已以梦境的形式出现,而“噩梦”对情节的转折性作用也屡次体现在不同的篇目中,这种情节性的重复和结构性的雷同,暴露了时尚猎奇性写作创造性贫瘠的症候。
小说当然也写了现代都市人的困境,邱华栋无疑想要给迷茫的都市人找寻精神出路,但因为繁复的时尚离奇的拼贴无法最终抵达人物灵魂和时代的最深处,因此作者只好在小说中加入议论。《降落》中,即将结婚的女主人公摇摆不定,喜欢上了一个野外摄影师,最后回到了男友的身边,作者于是写到:“人在一种惯性中,对已经获得的幸福感和安全感都会忽视和疲倦的,甚至会忘记自己已经是多么的幸福,而一旦真的丢失了,那个时候,后悔都晚了。”这样的言论出现在多个篇目中,说好听一点,是作者在为都市人寻找灵魂归宿,是对都市人迷茫灵魂的抚慰,说刻薄一点,是一剂带着故事情节的“心灵鸡汤”。这种议论也使得小说有了概念先行的痕迹,反而暴露了小说本身的缺陷。
概而言之,我以为《十三种情态》是一部描写都市人情感的“类型小说”,这个“类型小说”的关键词如作者在小说中所言,乃是“欲望的征逐,情感的泡沫”,它们够好看、够离奇,也有迷惘和找寻,但却无法最终触摸个体生命和灵魂的疼痛和救赎。倒是其中一篇《龙袍》我十分喜欢,神秘压抑的气氛,狂暴的想象力,诡异的家族历史和四溢的情欲,以及一个半夜逃离的人。没有出路,却充满隐喻,读之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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