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防又遇“蝌蚪文”

○张家禄

晚清的张之洞，的确是个人物。此人正派刚直，仕途顺遂，早年京师的清流名士，词臣领袖。后放山西、湖广、两江，都是“一把手”的干活。清廉职守，兴利除弊，网人才，谋实事，创新军，办洋务……任上的张之洞干得真是有声有色。此人在治学上也很实在，是个肚内有真货的饱学之士。不料晚年进京，却闹了个一千二百两银子买个假古董的笑话，气得他大病一场，元气大伤。

长篇小说《张之洞》第六章讲了这么件事：一天，张之洞与好友闲逛琉璃厂东街海王屯。这里店铺的古董古玩让人眼花缭乱，他们被一模样古朴粗拙的陶缸所吸引，那陶缸四壁若隐若现，是字非字的图纹酷似古书上说的蝌蚪文。张为之心动问身边友人，也认为“八成是蝌蚪文”。他们的神态与回答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厚古阁老板看在眼里，听入耳中，老板便上前赞他们为识货的知音，说这是庄王府保存了三百多年的历史物件，多年“一直没有遇到辨识的人”。一问价，要五千两银子。如遇上能识这祷文的，“庄家府愿半价出售”。生意场上的规矩，你喊价，我还钱，一番讨价还价，人家给你多大一个面子，打多大一个“让手”，最后以一千二成交。

买了宝物自然要在同好、师友、门生面前露露脸。谁知偏在众人面前现了“相”，出了丑。一场大雨，摆在天井陶缸上的蝌蚪文竟不见了。原来这缸是个假古董，所谓蝌蚪文其实是粉糊一类东西贴上去的。不值五十文的东西，竟让人家敲去了硬当当的一千多两白银。你这个鉴赏家、收藏家就这样送给人一个笑柄。再是大度之人，恐怕也会气来睡起的。

张之洞这样精明之人咋会受骗？我看起码有两点不能忽视。一是功利之心太重。古董古玩，闲暇之余，把玩也好，鉴赏也罢，毕竟是业余之娱，根本用不着倾其所有，投入太过。张之洞偏偏想到亡妻之哥王懿荣曾以发现刻于龙骨上的商代甲骨文而轰动学术界。“如果这陶缸上的图纹真的就是蝌蚪文，如果自己真的将它辨识出来，那岂不也和王懿荣发现甲骨文一样的伟大，一样的名垂千古吗？是不是天老爷要让我张某人变成建旷世奇功的幸运人！”把属于玩玩的东西看得如此之重，如此与名利挂钩，上古董铺老板的当恐怕也就在所难免了。二是过于自信。你张某本来就非专攻古文字之人，怎么仅凭一点朦胧感觉，凭好友的迎合附会之语就下此大注，这不是太自信了吗？如果此时头脑清醒一点，甚至再多问多了解一下，恐怕也不至于让那一千二百两银子去打水漂漂了。

如今还有没有这样的假缸上市？爱好古玩的老兄，应该最有发言权。老谱仅是袭用在文物市场上也还罢了，怕就怕它在其他场合也屡屡得手。想想吧，今天的“蝌蚪文”真还不少：市场、官场、文场……各种“场”上林林总总，防不胜防，一不小心，你就步了张之洞的后尘。当年厚古阁老板早已作古，他的传人“与时俱进”，更是狡猾狡猾的。张之洞花银子买来的教训，可不能仅仅当成笑话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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