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瑛
朋友的微博里,铺陈着大片大片的水仙花。她说:日本越前水仙,生长在海岸边的大片水仙,感觉连风都是香的。
抬眼看看自己窗台上的青瓷盆,里面是前些日子网购的漳州单瓣水仙,叶片油亮青绿,其中一箭玉立亭亭,箭上高低序列着六枚花蕾,顶端一枚已露半抹馨洁微微。
二十四番花信风,从小寒到谷雨,始梅花,终楝花。如今正值小寒,小寒时节有三候,一候梅花、二候山茶、三候水仙。或许,明日就有一朵芳馨叩醒我的清晨。
《洛阳花木记》中说,单瓣水仙“色白圆如酒杯,上有五尖,中承黄心,宛然盏样”,雅称“金盏玉台”。单从这文字的描述里,就能感知到水仙别样的婉然清丽。是以我虽年年培水仙,但等待花开的心情,仍如初见。
从前在广州,依着广州人的习俗,年年春节前二十多天就去花市仔细挑选皮色光亮、根盘宽大肥厚的漳州水仙鳞茎。买回的鳞茎剥去浮皮和外围的白色苞片,清洗干净后再用小刀横向削去一些鳞片露出芽体,然后用清水浸泡着,直到绽出绿芽后再摆放在早已备好青瓷盘里,还要压上数粒卵石,一做装饰二做定位。这以后的日子,频频换注清水,观察花箭生长,预计花开的日子。若想花期晚,就置于阴凉处,降低室温和水温来抑制生长;若想花期早,则置于阳光下,提高温度促其生长。如此这般,日日精心打理,日日虔诚以待,若是恰好在除夕当天一箭数花盈盈开放,那必然是“开心得飞起”。
在年节大鱼大肉大红大紫浓烈的民俗喜悦里,感受着水仙那清而不凡,纤而不弱,淡而不薄的亭亭风仪,感悟大俗与大雅强烈对比中的那份宁谧悠闲,尽享一室香风细细,暗韵悠悠,实在是人生的大确幸。如果培育的水仙到了正月初一仍然未能开花,那也会用广州人“来年冇好运”的说法来自我解嘲一番。一直认为,广州人过年用桃花、水仙的花开多少来界定来年吉凶,不只是他们“讲意头”的传统,更是从古岭南人流传下来的以花占卜的习俗。
知道“水仙”这花名,还是在小小少年的时候。那时同桌阿杜的父亲有很多藏书,但不外借。因此,总是寻了时间去她家看书,有一日在书柜底翻到一本古诗词,读到杨万里的《水仙花》:“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天仙不行地,且借水为名。开处谁为伴?萧然不可亲。雪宫孤弄影,水殿四无人。”当时似懂非懂,只觉美好。走的时候把这首诗抄录了下来,那时尚不识得水仙,但至此留在心间。后来读《味水轩日记》“旬日晴煦,小盆水仙梅花盛开,香气郁勃,终日在氲黁中,有招者,俱不赴,不欲虚此清供也。”对水仙的念又多了一重。再后来读到了更多关于水仙的诗文词赋,对水仙更是念念不忘。但在家乡一直无缘得见,直到后来去了广州。
广州一年一度的迎春花市,是一个科普花木知识的绝佳时机。而广州市民新年必备三种年花,金桔排一、桃花位二、水仙列三。因此,我终于见到了念了多年的水仙那如蒜头似的鳞茎。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年年买鳞茎,年年待花开,年年盼运来。
喜欢自己一球一茎的选种,一刀一片的削切,一盆一石的搭配,然后在注水换水的殷勤里静心等待它箭出花绽清香满室的那一刻。看它清卓绰约的形,体会它清雅出尘的韵,领略它暗香幽浮的境,感佩它拼却红颜为春约的真性情,那种来自心底的成就与满足,无辞可拟。
对于水仙,我没有明代徐有贞《水仙花赋》时“清兮直兮,贞以白兮,发采扬馨,含芳泽兮,仙人之姿,君子之德兮”的君子德馨的感慨。也没有秋瑾《水仙花》“洛浦凌波女,临水倦眼来。瓣疑是玉盏,根是谪仙台。嫩白应欺雪,清香不让梅。余生有花瓣,对此日徘徊”自喻的高洁清贞情怀,我只是在用一种本真去喜欢。
喜欢它临水而望,观己影照己心的亭亭风仪;喜欢它“不许淤泥侵皓素,全凭风露发幽妍”只需清水卵石就能生长的简单;喜欢它不在乎刀刃伤身,不在乎生命短促,只要有一个适宜的地方容身,就能开尽一生赠你一室雅致芬宁。
这些年里,与自然万物为友,识草木,惜花卉,学得它们的顺其自然端正自己的人生姿态,借得它们的芳馥斑斓装点自己人生的素朴寡淡,而在一日日一年年的寻花植绿中,趋向简净平和。
光阴磅礴浩瀚,投身其中,工作须尽力,生活且随心,略去幻想与远方,我只想在等待一盆水仙花开的时光里,把琐屑汇成诗章,把寒意吟成飘雪,今夜再梦凌波仙子水上轻盈步微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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