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少时赶年集

小时候生活在孟良崮下一个小山村里，离最近的戴庄集有八九里路，作为学生平常是没有机会赶集的。唯有学校放假后，到了腊月二十四的集日，父母会挤出两毛零钱让我到集上自由支配。我会早早吃完早晨饭，小跑着到那人挤人的集市上到处转悠一番。随后，就会奔向三个固定的目标了。

最热闹的当属鞭炮市，一个个摊位上放着腊条编制的大肚小口圆篓，里面有的装着一盘盘鞭炮，有的装着一个个大花炮，有的装着二踢脚，有的装着明子，有的装着“一窝猴”……卖主燃放最多的是那一挂挂鞭炮，他们互相高声吆喝着想把别的摊位压倒：“南来的北往的，过来听听这里最响的。”人群呼啦过来了，卖主用竹竿高高挑着的鞭炮并不马上点燃，而是继续宣传自己的产品如何如何好。这时候，另一摊位更大声地吆喝起来：“从南京到北京，买鞭炮听响声。这里是薛庄的老天星，挂挂都是点头。真金不怕火炼，好鞭不怕试验。来啊———”人群呼啦又涌了过去。看到这种情况，两下里就都赶紧燃放起来，噼里啪啦的声音此起彼伏，异常热闹。炸裂的碎纸屑片片飘落，脚下积得越来越多。我眼光紧紧盯在地面上，那里偶尔会掉下来一个截了芯子没有炸响的鞭炮，谁跑得最快往往就会被抓到谁的手里。虽然也有刚要拾起来它们在地面上又炸响了的情况，但那时候我们并没有危险意识，现在回想一下要是已经拿在手里又炸了的话，那伤害恐怕就大了。把抢到的未燃鞭炮装在衣兜里，我会高高兴兴又恋恋不舍地攥着那两毛钱离开这里。对这些哑鞭炮，过后我会慢慢拆掉脖中勒紧的线绳，撕掉最上面的一圈纸，那没有燃烧的捻子会露出来，黑色的药粉也能看见了，把它直立着放在地上，用火柴点燃捻子，然后就会冒出火花来，再用脚从上往下猛然一跺，它就会发出“啪”的爆炸声。围着的小伙伴们会兴奋地“嗷嗷”叫起来，这种乐趣现在恐怕很难有人理解了。

拿着舍不得买鞭炮的那两毛钱，我奔向的下一个目标是说书场子。在集市的另一角，有一个说书人会使劲拍着渔鼓，用“瞎汉腔”唱说着精彩故事。那个年代，平常并没有什么书读，所以到集上听说书就是很高档的享受了。说书人腔调独特有味道，故事又精彩，我在围着的一大圈人中使劲伸着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可是，总是听到精彩处，说书人就突然停了下来，双手捧着一个簸箕，围着人群转圈了：“各位父老乡亲好，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在下俺出来混江湖也不容易，有钱的帮个钱场，你要是真没钱就帮个人场，在下也是感激不尽的……”很多人会开始往那个破簸箕里扔钱了，我再次攥攥已经很潮湿的那两毛钱，实在不舍得往那个簸箕里放，于是看到说书人快到眼前了，就赶紧往人群外倒退，然后赶紧离开，不好意思再回去听书了。

我手中的两毛钱其实早就有打算了，那是为了去供销社买小人书的。那柜台里面会有很少的一些小人书摆放在那里。那时候很少有书可读，就是有卖的我手中也不会有一元左右的大额资金可去买书，每年能买上一本小人书就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了。我兴冲冲地跑到供销社里，隔着柜台使劲翘着脚跟眼睛直直地盯着那些封面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只见有一本封面上靠外边竖排着红字“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画面中心是孙悟空驾着云彩，高举金箍棒。猪八戒靠着孙悟空，也高举着筢子正要挥动起来。有一个头上戴着两根翎子的女子吓得躲闪着，这肯定就是白骨精了。左上角绿色山岗上站立着唐僧和沙僧。这精彩而吸引人的画面，一下子就让我的眼光再也离不开了。还好，一问服务员，价格是一毛一分钱，我的两毛钱是绰绰有余了。于是，高高兴兴地递给那个长得很美的大姐姐，她找给我九分钱的同时，把这本《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拿给了我。这本小画册让我翻了无数遍，也让我和其他同学交换着看了几十本不同的小人书，整整一年的时间里，我的精神生活是那么的充实。

几十年过去了，那时候赶年集的浓浓年滋味依旧清晰如昨。孟良崮依然高高耸立着，戴庄集还是一如既往地存在和繁荣着。我现在也经常过去赶年集，看到集市上的商品更加丰富多彩了。但是，再也没有说书场子了，卖鞭炮的也都定点变得不热闹了，图书市场应有尽有。年集的味道越来越淡了，这固然是社会的进步，但是在欣慰中不期然涌起的一种失落感，也会让我想到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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