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到底是个啥东东？

许丽虹梁慧

某天，读汉代张衡《四愁诗》时，读到最后一愁，心里一亮：

我所思兮在雁门。

欲往从之雪雰雰，侧身北望涕沾巾。美人赠我锦绣段，何以报之青玉案。路远莫致倚增叹，何为怀忧心烦惋。

美人赠给我锦绣绸缎，怎么回报她呢，就送给她青玉案吧。哎？青玉案？这个案不但不可怕，好像还挺可爱的。

“青玉案”，到底是个啥东东？

案，原意不是案件，而是指木制的盛食物的矮脚托盘。后来泛指长形的桌子或架起来代替桌子用的长木板。《史记·田叔列传》有“赵王张敖自持案进食。”南朝鲍照《拟行路难》有“对案不能食，拔剑击柱长叹息。”

当然最有名的是《后汉书·梁鸿传》。“每归，妻为具食，不敢于鸿前仰视，举案齐眉。”梁鸿品德高尚，许多有势力的人家都想将女儿嫁给他，他却都不肯娶。同县有位姓孟的女子，长的又壮又肥又丑，皮肤还很黑。力气大到能举起石臼。孟氏年过三十而不嫁，人问原因，她说：要嫁就要嫁梁鸿那样道德品行好的。梁鸿听说，就娶了她。为她取名孟光。

天下大乱，梁鸿夫妇前去霸陵山中，过起了隐居生活。不久，梁鸿为避征召他入京的官吏，离开齐鲁，来到吴地。梁鸿一家住在大族皋伯通家宅的廊下小屋中，靠给人舂米过活。每次梁鸿回到家，孟光都备好食物，低头不敢仰视夫君，将“案”举得高达眉毛。

后人遂以“举案齐眉”形容夫妻互相尊敬。

孟光力气大到能举起石臼。石臼分量总有几百斤吧。以孟光的这个臂力，举一食案乃小事一桩。不要说齐眉，高过头顶也随便搞搞。

平常的妻子，举案齐眉容易吗？

汉代壁画中时不时有“案”的样子，刘备的“先祖”中山靖王刘胜，给我们看汉代帝王家的“案”。

小小玉人，真实再现了古人生活的一个场景。在汉代，椅子之类的坐具还没有出现，人们席地而坐，膝盖跪在地上，臀部依靠着脚后跟，上身挺直，面前摆放着“案”，案的高度正适合跽坐时双手自然的倚放在上面。这种跪式坐姿有一个专门的称谓“跽坐”。

案的用途，除了食案，还有琴案、书案、供案等等。复原模型中的案，有大有小。在北京西郊的一座汉墓中，出土了一件大案。长达两米多，可以容纳多人同时进食或办公。但即便如此宽大的案，它的高度也只到人的膝盖部位。

高清晰的案来了。长方形，有四只矮脚：

可见，案，非盘，非碗，真的是矮脚托盘。盘面上设有边沿，可以挡住杯碗中洒出来的酒水。

如此精美的一“案”在手，天天“举案齐眉”也乐意啊。

可问题来了。张衡《四愁诗》里说的是“何以报之青玉案”。他回报美人的，不是木案，不是漆案，是青玉案。

张衡，南阳西鄂（今河南南阳市石桥镇）人。明白了吧。南阳自古出南阳玉，又称独山玉。

这是一种古老玉种。早在6000年以前已经开采。安阳殷墟妇好墓出土的玉器中，有7件材质为南阳玉。西汉时曾称独山为“玉山”。

南阳玉与和田玉最大的差别，南阳玉是玻璃光泽，和田玉属于油脂光泽。

南阳玉很多。以绿、白、杂色为主，也见有紫、蓝、黄等色。在绿色中，常见一种半透明蓝绿色的玉种，玉质细润色青似水，通常称其为青玉。

青玉案，应该就是以这种玉雕琢出来的。

张衡的“青玉案”早送给美人了，但“青玉案”这个词，不得了，被后人、后人的后人记住了。再后来，它成了词牌名。

词，最初是伴曲而唱的，曲子都有一定的调子。依调填词，曲调即称为“词牌”。

词牌名，指的是曲调的名称。如《念奴娇·赤壁怀古》，这娇滴滴的“念奴娇”与苏东坡豪情万丈的“大江东去”是如何粘在一起的呢？“念奴娇”是曲调名，“赤壁怀古”才是文字的题目。

“念奴娇”这个曲调名来自唐朝。念奴是唐朝天宝年间的著名歌妓，她唱歌时“声出于朝霞之上”。据说唐玄宗曾亲自作曲填词，命念奴歌唱。一开口，果然娇滴滴如夜莺啼鸣。玄宗龙颜大悦，遂将此曲定名为“念奴娇”。

可惜啊，如今的古诗词，只念不唱，精髓遗失一半。前面的词牌名，只余空架子。

以“青玉案”为词牌名的宋词，多到不可枚举。随手拈来一首，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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