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2020年的第一篇“神论文”,恐怕非那篇论“导师崇高感”和“师娘优美感”的文章莫属,这篇2013年发表在学术期刊《冰川冻土》上的论文,洋洋洒洒数万字,以令人瞠目的“马屁文章”姿态,一夜之间刷爆朋友圈。随后,“核心期刊《银行家》发表10岁学生散文,作者系主编之子”也被人曝出,2020年的学术界人设崩塌,来得比往年更早一些。
也许有人会说,个别人的无底线行径,无法代表整个学术界的堕落。这话当然没错,但另一个不争的事实是,任何一个对时代氛围略有敏感的人,都能感觉到大学和学术界的整体“下沉”。从1982年毕业就留校任教的许纪霖先生,在《从八十年代寻找青春精神》一文中说,上世纪30多年光阴弹指一挥间,“若问校园生活究竟有何变化?我脑海中跳出两个色彩分明的意象:以90年代中期为界,如果说之前的校园如一汪激荡的大海,那么其后的大学则变成了一口沉重的焖锅”。许纪霖认为,上世纪80年代在精神谱系上继承的,是五四的充满活力的青春精神,就大学校园而言,“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是社会跟着大学走,大学作为思想的领导者、社会的开路先锋,走在了时代的最前列。而在今天,是大学跟着社会走,社会流行什么风尚、操持什么语言、传播什么价值观,大学就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曾几何时,青春精神在中国大地消失了,在校园里面流散了,在青年的灵魂当中死去了”。
《从八十年代寻找青春精神》一文,收录在许纪霖《小时代中的理想主义》一书中,书中另有《青年教师体制化生存刍议》《回归学术共同体的内在价值尺度》等多篇文章,都对当今高校现状有着鞭辟入里的分析。
许纪霖认为,在一套以效率为目标、非人格化的管理制度之下,当今的大学越来越不像大学,而更像公司,“实际上,当今中国在很大程度上已经被公司化了”。在一种“赢者通吃、末位淘汰”的极端竞争氛围之中,在各种量化指标的业绩考核之下,巨大的体制化生存的压力把本该蓬勃的学术创新能力也压制了。许纪霖认为,量化的、外在的学术评价体系,其实质乃是行政主导,而所谓的“去行政化”,“核心问题不在于大学是否要有行政级别,而是不再以行政化的方式管理大学的教学与研究事务,而能按照学术自身的逻辑,通过大学教师的学术共同体实现‘教授治学’。如今国家与大学的行政部门,控制了学术研究的绝大部分资源,各级行政管理人员不仅垄断了学术资源的分配与再分配,而且也控制了学术成果的生产与再产生。上述量化的、外在的评价系统,则是一种最简化、实用的官僚管理制度,表面上看起来客观、中立、科学,甚至去价值化。然而,人文学科的评价系统,是充满学术价值性的,只能在一个竞争性
的学术公共空间之中获得其内在尺度,而无法用一种外在的、一刀切式的量化管理指标来评估和衡量学术成果的好坏”。那么,如何在学术评价体制方面“去行政化”,实现学术评价体制的创新?许纪霖认为,“核心的问题在于按照学科的内在逻辑,建立学术共同体内在的价值标准”。
有关高校和学术的这几篇文章,事实上只是书中的“情怀”部分,全书还有论及中国历史的“史记”部分,特写中国现当代知识分子命运的“书生”和“怀人”部分,以及论述当下中国和国际文化、思想现状的“家国”和“天下”部分。一本200多页的小书,许纪霖溯古追今,纵横天下,学思缜密又酣畅淋漓。众多精彩的论述恕不一一引述,这里特别想转述的,是许纪霖对小时代的理想主义的坚持,他认为,80年代是一个大时代,作为一个后革命的年代,80年代也把五四时的青春精神和理想主义延续了下来,这是一个以理想主义的浪漫从事改革的年代。然而,在现实之中,这个理想主义却遭受了很多挫折,理想幻灭了。从1987年初到上世纪90年代初,包括许纪霖在内的许多年轻人内心是很痛苦挣扎的:“理想主义是我们的宿命,我们这一代人一定要将自己的人生和某种理想和意义联系起来,但是我们曾经所信仰的那些东西都幻灭了,看不到成功的时候,那怎么办?我们在什么意义上来确证自己的理想?”
在这样的痛苦挣扎中,许纪霖在史铁生的文字中找到了一种新的理想主义,许将其称之为一种“后理想主义”,“传统理想主义是目的论的,把理想建立在一个宏大的乌托邦目标之上,这种目的过于实质化,为了实现理想,践踏路边的小草都在所不惜,最后走向了其反面。这是一种实质性的理想主义”。而实质性的理想主义到上世纪90年代初已经幻灭。在这片信仰的废墟上,一个虚无主义的小时代到来了。还是在史铁生的文字中,许纪霖找到了既能克服传统理想主义的虚妄又能避免虚无主义的心修路径——史铁生说的是,“意义的确应该从目的转向过程”,“生命的价值就在于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和悲壮,从不屈获得骄傲,从苦难获得幸福,从虚无创造意义”。
从虚无创造意义的后理想主义,当然需要有拒绝被裹挟、被魅惑的自我生命理性,而最重要的,许纪霖以为是从五四开端又在上世纪80年代复活的青春的精神,在我们身处的这个时代,这种青春的精神更需要发扬光大,正如他在论述青年教师体制化生存现状时所言,“体制的焖锅无法靠自身的力量打破,它需要外来的的动力破局。体制的真正摧毁者不是体制本身,而是一种能够创造新体制的精神。精神的力量无所不摧,青春精神所到之处,将改变一个旧世界,创造一个新世界。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信。”
新闻推荐
何彬彬(左)和同事在研究森林防火预警课题作为全球应急消防领域的关注热点,森林防火预警是相关科研院所、高校机构数十年来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