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东大寺——也是寺名,与西大寺隔河相望。它是镶嵌在莽格勒山上的一颗明珠,是盛开在八屏山上的一朵雪莲。但它并不耀眼,总是把周围艳羡的目光悄悄地敛在盒子里。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我诗意地度过了童年和少年。
那时心有所感,不懂表达;到了读诗的年龄,才知有些事儿恰与唐诗相契;长大后,更懂得,世间万物,都与唐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读过唐诗后,行走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望着迷迷茫茫的田野,一种苍茫之感,随雪花自天而降,正可谓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又何尝不是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孤寂与独赏?
夜晚,再读乐天,更是坚信,历时1000多年后的我仍然与古人有着同样的感受。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且不说儿时对甜醅的酷爱,那可是一种难以割舍的情愫。一觉醒来:“我吃酒醅俩,我吃酒醅”的话语萦绕在家人耳旁。多少年后外婆拿我取笑:最后一碗酒醅是用白开水兑成的,上面只浮着几粒麦仁,天真的我食之如饴;读到“绿蚁新醅酒”时,我仍然馋獠生涎。乐天新酿的米酒是否也无度数,也可以尽情享用?表面泛起的一层层绿泡,香气扑鼻,是否可以像奶皮一样,提起来放进嘴里?满口生香,并且是绿色的奶皮。能否在寻常巷陌买到?正如那年在黄鹤楼下的江边,买来的一杯米酒,香暖了我的整个十月。
单说那用红泥烧制成的烫酒用的小火炉,就让人浮想联翩。古人的生活总是让人着迷。
那情景让我想起某个下雪的早晨,我钻在暖暖的被窝里,听着窗外簌簌的落雪声,夜来放在椅背上的红色袈裟不见了,我仿佛看见一袭红衣,在雪地里,飘然而去。他就是我的爷爷,面目清瘦,行动敏捷,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早起,像上早朝一样,去参加佛事活动。他的小火炉烧的旺旺的,一壶酽茶噗噗地冒着热气,若不是日后读得唐诗“中宵茶鼎沸时惊,正是寒窗竹雪明。甘得寂寥能到老,一生心地亦应平”,我也会钻在被窝里,为爷爷写上一句:山中一孤僧,红衣小火炉。
在红衣喇嘛悠长的海螺声中,小村庄渐渐地苏醒了,鸡鸣声,犬吠声,挑水声,牛羊出圈的声音……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位香山居士喜欢静,也喜欢饮酒,尤其喜欢与高人对饮。在一个大雪即将来临的傍晚对朋友说:天色阴沉,看样子晚上即将下雪,能否留下你共饮一杯?而我的高人是爷爷。虽然他不是高僧,却有大德。我喜欢爷爷气定神闲地坐在身旁,讲一些雪山与飞狐的故事,再讲一些寺院背后的两条蟒蛇在雪地里打架的故事,一条是青色的,另一条是白色的,长着一对红触角,莫不是白娘子下凡?也许偷喝了自家酿的酒醅,变成了蛇精。我总是如痴如醉地听着。
他还讲到了“八屏山”的来历——那时天地混沌,盘古拿着一支铁耙,耙出来了八条山岭,泥沙沉到地上,水流了下来,空气上升,便有了天和地……这座山下有我们的庄稼地。
此时,我也想拥有一杯小麦酒醅,对着小火炉慢慢地啜饮,那不更像火炉旁的白居易了?若没有,一杯清茶也好。
但更多的时候,我家小屋里高朋满座,谈笑风生。中有俗人,烟雾升腾;红衣喇嘛不喝酒,不抽烟,只吸鼻烟,一锅子鼻烟,让他们飘飘欲仙。
茶水咕咕,溅在炉面,滋滋冒着热气;有时也有土豆,从炉灶中拿出,侍奉爷爷的朋友。
一个个热闹而宁静的夜晚,在村庄里悄悄地度过。
多年后,在西藏的朗玛厅里,歌声优扬,舞姿翩跹时。总也找不到自己的位置。也许是有亲戚的朋友牵绊,气氛没有高涨到让我载歌载舞。但自家酿的青稞酒醅,温度虽不够点燃我的热情,但出于对佳酿的厚爱,我痛饮无阻。终于在镜子中看到了最美的自己,太奇妙了!我在心中默默地念叨:美女,美人儿,也许青稞酒的魅力太强大了,有生以来我第一次为自己的容颜倾倒。看来酒酿是个好东西,能将不美的东西变美。酒精却不然,不然美女怎么会变成蛇精?
在这个离天最近的地方,我渐渐地将心灵安顿下来。微醺的我似乎也度过了一个安静而热闹的夜晚吧?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爷爷辈们都随着古人的脚步走了,他们的故事,很少有人讲起。那样的夜晚不再回来。
在这飘雪的冬日,挑灯夜读。古诗如酒。在诗人的酒窖里蒸腾,在我的情感里发酵。我读懂了他们,读懂了爷爷辈们,他们的爱好是如此的简单,一二知己,一壶热茶,一只小火炉而已。
阖上书,我盘点结交过的朋友,渐渐地,都不怎么联系了。“能饮一杯无”的知己唯有儿时的玩伴,虽不是高人,却也憨直。尚能忆起诗意的童年,和诗意栖息过的土地。
□鲁芬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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