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放
日前,耄耋之年的老作家王蒙到苏州谈传统文化与文化自信,以对传统典籍的精准解读,结合自己的生活阅历, 畅谈优秀传统文化的魅力,并由此带来的国人文化自信。 另外,他通过自己漫长的亲身阅历,从一个苏州的老朋友角度, 盛赞文化古城苏州,就是得力于优秀传统并不断创新的活力城市,自然是知音众多,气氛热烈。不在话下。
王蒙一开始, 就直言他本次不讲文学。他说他也知道,苏州的朋友大约都希望他讲讲文学, 因为他是以作家面世的人。 在新中国成立七十周年之际,他荣获“人民艺术家”荣誉称号,面对媒体的采访,他说自己说了一句最谦逊与最当仁不让的牛话:“我现在仍然是文艺一线的劳动力”。因为这一年中,他在国内外出版各种版本的图书十多种, 并以中篇小说 《生死恋》 登上一月号的《人民文学》,又以“大中篇或小长篇小说”《笑的风》 登上同一年的十二月号《人民文学》,足见创作活力不减。言外之意,讲文学更是他的老本行,好讲。但根据主办方的要求,让他讲传统文化, 他也只好 “客随主便”,放弃驾轻就熟,看看他老王肚皮中传统文化的货色。 他也愿意接受这个检验。
老爷子是真会讲, 他不但将老子、孔子、孟子、庄子等主要精髓简明扼要, 而且用今天的生活语汇来诠释。在他看来,弘扬传统文化不一定就要盲目排斥。他的《春之声》《海之梦》《活动变人形》等一批力作,能坚守立足自己传统,同时借鉴外来文化中的先进手法。
老爷子国学功力深厚得让人惊诧,他讲《论语》时,都是大段大段背诵原文,再逐一讲评。他甚至不露声色地批评了几处如今惯常的用典,譬如“礼仪之邦”,“仪”字系“义”字的误用,这个字其实是不能错的,“礼仪之邦”容易得出一个只注重形式主义的歧义。但大家都在用,相信假以时日,自会纠正过来。他还将东方哲学与西方伏尔泰、黑格尔的哲学观点进行对比, 用深入浅出的评点,引导听众的哲学入门。听他的课,的确受益不浅。 听众从他的讲解内容,能明白他上台之前的岁月, 读过多少书,并进行融会贯通, 得出自己的诸多主张。
听众时而屏声静气,时而开心一笑,能看出大家对京城来的这位老爷子知识面之广之深而折服———知道的真多!
但结束时, 主持人介绍有苏州刺绣名家费时一月专门给他绣了一幅肖像,却有看客玩味的花絮。 绣娘捧着装框绣品上台与王蒙见面,女主持人问王蒙,这个刺绣是一根丝线劈成十六份, 才精细绣出的, 王老师能猜出这幅肖像一共用了多少种颜色吗?王蒙一愣,摇头,连说三个“不知道”。台下就有了笑声。主持人不罢休,一定要他猜着试试。王蒙略加沉吟,说:三十种吧?主持人说,不止,再猜。王蒙又是连连摇头并连连说 “不知道”。台下笑声更盛。主持人还不放弃,说,再猜猜嘛再猜猜嘛,加倍!王蒙于是说:一百种。主持人说,这个差不多了,是一百多种。王蒙说,实在惭愧,让绣娘费这么大的力气,叫咱不是卖脸盘的人露脸儿。并微微躬身致谢。于是,活动在一片开心的笑声中结束。
笔者能明显感觉到,听众的笑声,完全是被王蒙老爷子有点执拗的表情所引发,他那北京话中的“不知道”连读,在没有卷舌音的江南人听来, 似乎有点大舌头,好玩。关键是老爷子似乎不愿意违心配合的表情,貌似有点不近人情,不肯支吾着敷衍迁就而过,不知道就是不知道,特来劲。
他是用行动讲述了《论语》中的“由,诲汝知之乎?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我不觉想到王蒙1988年写的《苏州赋》,他在文中说:“看到那一个个刺绣女工的惊人的技艺和耐心,优雅和美丽,我还能写作和滔滔不绝地发言吗? 能不感到不好意思吗? 还有勇气或者有涵养去倾听那些一知半解的牛皮清谈、 草率无涯的胡说八道吗?”
三十一年后, 王蒙在苏州的台上再次面对苏州绣娘。窗外的树,默默在树心画了几十道年轮。 王蒙以其肚皮里的真货色,以其“知道”赢得尊敬;也以其不圆滑、不世故的“不知道”,来赢得喜爱。有,有得充实;无,无得洁净。两者兼容,成就着王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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