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何曾负人间

□李德山

农历正月下旬的一个清晨，习惯性地打开微信，一个朋友发来一张图片，画面是几枝怒放的粉红色花，除了“早安”这样的问候语，另有一句简短的话：“春天来了！”不知触动了哪个机关，心扉倏然间打开，一股春风吹拂而进，一缕春阳照耀而入。

那些日子，朋友们总要通过微信，连带图片发来一些问候，诸如“疫情面前保护好自己，多多保重”“非常时期多保重”“远离新型冠状病毒，确保身体健康”“非常时期，非常牵挂，无病无灾，一切安好”……大家相互传递着牵挂、期望、祝福、鼓励、安慰，让焦虑的心在这个春天到来却又不能自由享受的时候得到些许慰藉。

其时，一场我们从未听闻和经历过的特大疫情正在大江南北蔓延，新冠、病毒、防控、口罩、新增、确诊、隔离等等的词语，充斥于手机、电视、网络、报纸，封城，封路，封闭住宅小区，宅在家自保……一切能想到的办法都用来抵御疫魔。大自然刚刚萌发的春气，被汹涌而至的疠疫侵袭，似乎又重重地压在霜雪之下。每个人心头又何尝不压着厚厚一层霜雪呢？寒气凛然。

“春来天了”，此时岂止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表述，我分明读懂了期望、渴望和愿望，读出了坚信、坚强和坚定，读出了大难之中的人们所显示的无私无畏、乐观勇敢、阳光明亮。如此，春光何曾负人间。被这四个字温暖着，我心里已经勃发出一树繁花，一地绿茵，一天一地的春光。在这样的春光里，人们忘却病毒带来的恐惧，轻松地走在暖暖的阳光下，自由地呼吸新鲜空气，愉快地享受美好的生活。

人心中的春天最为蓬勃和生机无限，人心中的春光最为明媚和光照人间。春天的脚步从容而坚定铿锵。

宅在家的那些日子，每天我的内心都为不断攀升的病毒感染确诊人数而痛苦难言。疫情一天紧似一天，“烟霾布正浓”。但也看到从最高层到基层、从专家到普通百姓正筑起一道钢铁防线，一群群人正义无反顾向着湖北、向着武汉挺进，无数不知姓名的人为防控疫情坚守、奔波……这注定是用精神、智慧、力量驱散疠疫，迎接烂漫春光的春天。这样的春天更有温度，更令人值得留恋珍惜。

那些日子，我无数次站在自家的阳台上张望。那个平日里热闹的广场寂寥空旷，了无一人。阳光铺满一地，洒向那些正孕育花蕾和叶芽的枝条，照射到那些从枯叶下正探出嫩绿的草尖。即使远远站在阳台之上，我也能感受到阳光散发而来的暖意，和融无比。今年哪堪比昔年，本来可以尽情享受这融融春意，可疫情将人们阻于深门之内，生生把人心和春意分隔开来。

但是，我依然能看得见一天浓似一天的春意，春天的力量一天比一天强大，春天的影子一天比一天清晰，这让我内心充满了明亮和信心，存于心底的阴郁之气正一点点消散。某一日，忽然从电视上看到一组画面，一畦畦油菜花染黄了整个田野，黄得十分灿烂；几树粉色的花，那应该是桃花吧，一如往年恣肆；粉中透白的，大概是早开的樱花，千朵万朵如云霞；大片麦苗返青的田地，一派碧绿。

春天来了！一切希望皆始于这个春天。

过了两天，远在无锡的葛妹妹从微信发来几张照片。作为医生，新冠疫情发生后，她放弃春节与家人团聚，在自己工作的那家医院设立的发热门诊投入防控工作，每天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忙碌在第一线。当她完成防控任务脱下防护服时，江南春意正酣，春光正灿烂。几张照片，把江南的春讯也捎给了我们。盛放的樱花和玉兰花，水面上飞翔的海鸥，倒映着繁花的小河，一切都沐浴在春光里，让人觉得宁静美好。经过这么一场艰苦战斗，这春光就显得格外明艳，身在其中就有了不同往昔的那种享受。生活的滋味，还得在独特的经历后慢慢品咂，那才悠长而回味无穷。

有一些令人欣慰的消息通过种种渠道不断传来。急剧增长的确诊感染人数开始回落，有些地方报告确诊人数持续几天为零，有些省份调低疫情防控应急响应级别，撤回路口检查站点人员，放开住宅小区管控……这场全民投入的抗击大战总算初战告捷，生活还是要恢复到原样。此时，春天也如期来到我们这座北方小城，春光洒满大地，也洒满人心。

某一天中午，在我住的小区一个小女孩专注看着一堆剪下的柳枝，我被吸引，发现那些枝条上已经呶出许多叶芽。春光真的不负人间啊。这个小女孩一定是看到了春天，童心里的春天一定是明净安详的，有春风吹皱的绿水，有幽香暗送的红花，有翩翩飞舞的蝴蝶，有细雨中斜飞的燕子。但愿她对这场疫情不要了解太多，也不要给她心里留下丝毫不祥的印迹，在每个春天到来的时候，都如她现在，披一身阳光，为枝条上泄露的春光满心欢喜。

有一天隔着办公室的窗子，忽然看到院墙边的两株桃树爆开出淡粉的花。每年这个时候，它们都会在人们不经意间突然开花，立刻整个小院就布满了春意。小院之外，疫情警戒还没完全解除。看着这些花心中没有往年的那种喧腾，竟然有一种湿润的感觉。从大年初一开始，同事们就忙于疫情防控宣传，一天不曾消闲，也许没有人顾念这如朋友般忠诚的桃花，但桃花以这样一种爆开的方式，把春的讯息传递出来，怎能不让人动心动容呢。何止呢，这两树看似有些孱弱的桃花，让我们感受到一种勇敢面对困厄的信心。

周末到市郊兜了一圈。风里虽然还有微微寒意，吹在脸上却有一种丝绸撩过的惬意。新翻过的田垄里洒着暄暖的阳光，才发现土地苏醒的样子叫人如此心安，散发出的新鲜气息叫人如此心醉。田野里不时可见身披阳光的人影，不紧不慢，让劳作成为这个春天如诗的风景。远处的山包还有些沉寂，路边向阳的一面却是绿意已浓。大多树还没长出叶子，被阳光一照，显示出无法阻遏的生机。这样的画面无论如何都无法联系到还未彻底消除的疫情。经历过一场大疫，任何一片土地都催生新的生命，生长新的希望，给予人们内心强大的力量和坚定。

春光降临，万事万物都沐其中，生发，成长，健壮；安宁，静穆，和乐。“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就是这样一幅图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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