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戏骨”沙漠老

2018年10月的一天，北京鼓楼西小剧场里座无虚席，楼道间临时加满座椅。这里正在上演话剧《裁缝》，舞台上是普通城市民居的场景：一张床，一张桌子，桌子上摆着一个鱼缸，里面有什么看不清。屋子侧面有个马桶，显示是这家的卫生间。屋子右边放着一台缝纫机，应该是契合话剧名字《裁缝》的主题物件。

剧中九十三岁的女主角老顾，由九十三岁的沙漠老扮演。她坐在桌子旁边，一个人对着桌子上的鱼缸说话：“小龙虾，你长得可真怪啊，这么怪的东西，如果吃你的话，怎么能咽下去呢？ ”她伸手去拿鱼缸里的小龙虾，好像被扎了一下。 “哎呀，你张牙舞爪的，你都快要死了，还这么精神呀，你可真有精神，我就不如你……这一辈子快得就好像是还没活过……”

舞台上的沙漠老满头银发，面如桃花，一口纯正的京腔。她以真实的年龄表演着剧中同龄角色，将一个老人的内心世界演绎得声情并茂，且音域宽广高亢。 《裁缝》全剧共六场，六场不拉幕只暗转，已至鲐背之年的沙漠老，竟然六场全是主角。

我在开演前到后台化妆间与她见的面，开幕前的走台和准备我都亲眼目睹。在舞台上，她哪里像九十三岁的高龄老人？我在后台见她时，她开心极了，拉着我的手向其他演员介绍我，满面红光，还再三叮嘱我，演出完先别走等着她。我坐在台下，我看完了她老人家的全部表演。她无须刻意化妆，以超人的记忆力完成了角色的塑造。演出结束，观众的掌声喝彩声经久不息。

演出回来，沙漠老几次和我说起《裁缝》剧时，她问我：“你听出来了吗？哎呀，我差点犯了大错，有一句很重要的台词，我刚要说，鬼使神差地，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忘词了。就几秒，突然想起来，赶紧说，可是却说错了。应该是‘天算不如人算呐’我却说成了‘还是天算比人算好啊’。我意思没说错，就忘记该是怎样说了。可把雷婷和导演吓坏了，当时最担心的是我卡住了，没想到我却应付得意思对了。你知道吗，我演出完也是后怕极了……”

这老戏骨真是应变能力强大啊！ “戏比天大”在她们那一代老演员身上是根深蒂固的。

2016年，袁隆平的文章《妈妈，我想你》发表在《人民日报》海外版，全篇两千多字。沙漠老非常喜欢这篇文章，读了几遍就记住了，又刻到心上了，一有机会她就背诵给我们听，一来二去连我都快背过了。

2018年，《裁缝》在北京连演六场，她又转战浙江乌镇参加“中国戏剧节”连演三场。然后又马不停蹄赴上海演出三场，还抽出时间看望了与她同庚、已卧病榻的黄宗英。10月，又回北京连演十场。2019年8月，她又在北京国家大剧院连演三场。

她还说春节后要到重庆再演：“重庆我是特别想去，那是我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最好的时光。两年演了八个戏都是主角，怀着九个月的身孕还勒紧肚子上场。重庆的观众懂戏、爱看戏，从沙坪坝徒步来回几十里路也要看我演，一个十四岁的小戏迷在演出完去见我，还给我提建议说：‘你为什么和恋人分手时哭得泪流不止？你能不流泪，让我们流泪那才是演得更好。 ’他们多棒啊！我永远记得这孩子。我好想再去那里……”

沙漠老到2020年2月就满九十五岁了，这位老戏骨难不成还真的再去重庆？那可真的要惊艳世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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