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弄“丢”了五元钱

□陈振林

那天晚饭后，我们姐弟4个心儿“怦怦”地跳着，围在母亲身边，等着她和我们说话。

我们四姐弟，心里有着各自的打算——这是1981年的夏天。那时，大姐16岁了，她对母亲偷偷地说，想要买两支发卡，有蝴蝶结的那种。二姐小大姐两岁，她想要买一个书包，她已经初中二年级了，还没有书包。我呢，当时10岁，读小学四年级，想着向母亲要点钱买小书摊上那本《三英战吕布》连环画。小弟弟只有6岁，成天喊着要吃糖，想吃那种有大白兔糖纸的糖。

母亲站起身，从我们面前走过，用左手帮两个姐姐理了理额前的头发，用右手轻轻地摸了摸我和弟弟的脸，低声地说：“我好像弄丢了5元钱……”她说着，坐了下来，像丢了魂儿一样。

我们一惊，5元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父亲在小学代课，每个月也就22元钱，家里只有这点收入。父亲和母亲曾商量，家庭开支每个星期安排5元钱，每月剩下两元处理人情往来这些杂事。

家里加上爷爷、奶奶，一共8口人，每个月20元的开支是很紧的。好在母亲能干，将家里家外安排得井井有条，我们一家人吃得饱、穿得暖。以前，母亲也曾说少了一元钱或者两元钱，但挺一挺就过去了。可是，母亲这次一下子就弄丢了5元钱，这个月剩下的一个星期怎么过啊？

“你好好想想，是不是放在哪儿了？仔细去找找看。”父亲说。

我们姐弟4人听父亲这么说，立即跟着母亲从厨房跑到屋里的两个房间，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开始寻找。可是，我们寻找的结果，除了找到我那本破烂的《鸡毛信》连环画，再就是找到了弟弟的3张大白兔糖纸。

弟弟很开心，我们却不开心，因为，我们那美好的计划就要泡汤了。大姐叹气，说她的蝴蝶结发卡是没希望了。二姐还好，说反正之前也没有书包，也习惯了。我有些不甘心，那本《三英战吕布》连环画要是不买来，可能就会被隔壁班的同学建新买走了呢。

父亲知道了我们寻找的结果，从来没有责怪母亲的他发出声音了：“你看，你一下子弄丢5元钱，这一大家人怎样生活？难道一起喝西北风去？”母亲不出声，她知道做错了事。我在心里也埋怨着母亲，太不细心了，比我还粗心大意，但我是不敢说出来的。两个姐姐自然也不敢说出声，从她们的表情看，也对母亲有着极大的不满。小弟吃不到糖果，哭一声就过去了，倒像没事儿一样。

可是，日子还得向前走。父亲和母亲一起调整了下一周的开支计划。我记得，那一周里，我们姐弟4人没有吃过早餐，街头油饼的香味在我们身边弥漫，我们只能闻闻。父亲那周没碰过一次酒杯，酒瓶空着哩。爷爷呢，居然在那几天一支烟也没有抽。一周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后来，我们姐弟渐渐长大，屋子得翻新了。1984年，村里的旧学校变卖砖瓦，那砖瓦，我们的屋子翻新正可以用得上，还节约了成本。父亲和爷爷想着法子筹钱。

很意外，母亲拿出一个黑色小布袋，小布袋里全是钱，最大的票面是一元的，也不过几张，更多的是一角两角的纸币，再就是一分、两分、五分的硬币。我们姐弟4人围了过来，清点了一下，居然有328.56元。

我们一惊：原来，母亲找到弄“丢”的钱了。

30多年后，我们姐弟都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子女。大姐的儿子在上海想要买房，二姐的女儿想着要出国，我的女儿想着到广州发展，弟弟的儿子想着要到省城读大学。我们四姐弟一谈到这些现实的话题，就开始发愁了。

于是，我们会想起弄“丢”了5元钱的母亲，想起她拿出的那个黑色小布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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