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炎夏日,不免心烦气躁。古人云:“读书遣长夏,乐而忘暑热。”读书消夏,能让人回到自然,让枯燥的生活丰富多彩。本期介绍的两本新书,有如丝丝清风拂面,缕缕清爽幽心。一本是青年作家中的实力派孙频的《以鸟兽之名》,堪称一部当代版的《桃花源记》,讲述主人公的回到故乡的寻找自我之旅,展现了山林中的沧海桑田,成为治愈现代病的良药。另一本是尹学芸全新小说集《寻隐者不遇》,收录了她近一两年来最新创作成果。尹学芸执着于一遍遍淘洗生活,在这些小说中,主人公的活动地点仍然是她虚构的 “罕村”和“埙城”。从乡村到城市,从农民到知识分子,从工人到基层官员,尹学芸始终在叙述世事变迁和人情沉浮,书写人性的幽明、疏离与和解。
作为青年作家中的实力派,近几年来,孙频的创作持续而且稳定,每一篇作品都在扎实的建构中,传递一种掘进的气象。新作《以鸟兽之名》延续了“孙频式”的神秘、冷艳之风,同时,又绽露出一种辽阔和温暖。它证实了孙频小说创作的新探索:一种向内的孤绝和紧张,开始向往拓展为宽容和悲悯。
在故乡中寻找自我
《以鸟兽之名》是孙频最新的山林系列小说集,叙述人“我”从现代都市返回山林护围的老家,沿着山的脊背,河的脉搏,一场又一场无踪的“寻找”和一次又一次惊心的相遇,不过证明,月是故乡明,极有可能是一厢情愿的诗意想象。草木、鸟兽、山川、河流依旧,但人已经疏离和陌生,父母旧友,像是被笼着一层轻雾一般,似近还远。是谁走失了,“我”能寻到要找的那个人吗?
在主人公有点迷离的追寻途中,比人物更精彩的是人物穿行其间的山林,还有山中的鸟兽、荒芜的村庄、不言的器物和无措的乡邻。
孙频花费不少篇幅耐心描写山林中的动物、植物、文物,以及它不同时节的生态视景,浩瀚如沧海桑田的演变,细小如一种微妙的气息。整个山林透着明艳、凶猛、寂静、神秘的气息,像一只巨型猛兽,温柔在人的耳畔呼吸。“我”寻访途中遇到的各色人等如同一块块拼板,他们的点滴叙述和不同际遇,拼凑起来的是时间带给这座山林的改变。商业经济的发展借由对人的改变,也让整个山林的自然和人文生态渐渐改变。人来人往的脚步和声音,遗落在山林中的每一个角落中,都成了秘密。
孙频在《以鸟兽之名》的写作中,把时间、历史和记忆,通过文物、山林、故友等元素巧妙纳入了文本中,进而轻轻打开现代生活中,每一个人的内心,又将它轻轻地掩上。她试图通过人与物、人与时间、人与自我之间关系的梳理,为当下人内心的疑惧、惶惑、漂泊以及追寻,指引一条具有疗愈效果的庇护之路,从而安顿每一个需要成长的我们。
孙频的创作,从一开始就带有某种神秘色彩,笔下的万物都像是被通了高压线一样,辐射着高能的磁场。紧张的外部世界,以及敏感又略微有点压抑的内心,几乎成为了大家对孙频小说的共同感知。《以鸟兽之名》延续了孙频的神秘,但更让读者感到新奇的是,孙频在这部作品中发起的自我变革。这变革体现在写作技法上,是她对于田野调查的看重,以及对博物志写法的吸纳;体现在情感方式上,是她笔下的人与物变得温暖和舒缓,在与这个世界的接洽上不再偏执,多了更多的耐心和热望。
建构一个山林或乡野的世界
孙频也谈到了自己创作这部作品的初衷,“这个时代正变得越来越物质化,越来越快速,所有人都在追求更文明的、更物质化的、更快捷的,起码能代表当代文明的一些东西,大家都在追求这个。但是我觉得,就是因为在这样一个社会趋势下,才一定会有人逆行,才一定有人背道而驰选择反方向,向那些古老的、蛮荒的、寂静的地方去寻找、去写作。我这本书选择的就是这样一个方向,我是逆行的,是往回走的。我这么做的原因是,我试图与那些最古老的东西,比如五千年前的村庄,新石器时代留下的那些文物,商周时代的古玉等等,与最古老的时间痕迹发生一些连接,在这个过程中,看能不能找到关于人的新的发现。”
一个作家,你得学会习惯寂静、习惯安静,你必须得习惯孤独。孙频谈道,“《以鸟兽之名》中有到山林、河流、废墟、古老村庄的时候,我非常愉悦。人是一种放松的状态。在这种放松状态中,人容易沉下去,人会变得安静,这也是为什么我写山林系列的时候,会有一种享受感。”
孙频说她想在人群之外,在现代化和文明之外来建构一个山林或乡野的世界,这个世界与其说是地理空间,不如说是精神空间。
在同名中篇小说《以鸟兽之名》中出入山林的那些人群,有的人再也回不去,比如游小龙离开大山以后,失去家乡,再也回不去。另外一种人是离开大山,进入现代社会,最后还要返回深山,像《骑白马者》主人公属于这类人。第三类人是后来通过某个契机而走入这座山林,比如《天物墟》主人公永钧,他通过埋葬父亲而重新进入和发现山林,并且在这个山林中获得一种自我的成全。这些主人公全部和这座山林联系在一起,他们是作者设置的精神空间中的角色,帮助作者完成精神探索。
从20世纪80年代末发表文学作品开始,尹学芸的创作生涯已有三十余年。而在普通读者的印象中,直到2018年获得第七届鲁迅文学奖之前,尹学芸似乎“永远是默默无闻”地写作而不问其他。写作多年的尹学芸,作品愈发纯熟自如,被评论家赞为“庾信文章老更成”。同以往一样,尹学芸关注着底层小人物的生活与悲欢……每一个人在自己的生活中都不可或缺,所谓的小人物都是相对的。小人物并不真的‘小’”。
寻常人的爱与怕
尹学芸曾说,自己的写作没有一个统一的母题,“我一直是种率性的写作状态,从无计划,也无规划。想到哪儿,写到哪儿。写到哪儿,算到哪儿。老百姓有句话叫天养人。创作与其何其相似”。但是,读她的小说,即便不知道作者是谁,也能一眼辨认出她的风格、她的故事。细细追究起来,《寻隐者不遇》这本小说集其实蕴涵着一个母题,那就是:寻常人的爱与怕。
这本小说集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个关于爱与怕的故事。
《寻隐者不遇》收录了五个故事。为了逃避“喂鬼”这一悚人的丧葬习俗,“我”躲去了滇西大山,滇西山村的民风让“我”想起曾经热爱如今却让人无奈的家乡,而在滇西援建的挚友意外以身殉职,让“我”倍感人世无常(《喂鬼》);《望湖楼》中,一个报恩的饭局竟然引发了无可挽回的灾祸,怕担责任的退休官员,在面临爱恨分明、颇有侠义之风的小保姆追问公道时的虚与委蛇,让人唏嘘不已;《苹果树》中,一个女人不顾一切地编织着一个美满姻缘的故事,又借助小女儿之口将其变为传奇,竟然真的将平静生活下的残酷真相掩埋了起来,让一棵苹果树慢慢成为远近闻名的“圣物”;在同名中篇小说《寻隐者不遇》中,去某个隐秘角落里的园子寻找隐者的三个人,抱着心底的爱与隔阂各自纠缠、又最终散开,只留下庄生梦蝶般的怅惘;这是《寻隐者不遇》中诡谲朦胧的爱与怕……
尹学芸善于发掘与呈现这些幽微的爱与怕,将这些或平常细碎、或浓烈炽热的情感,都化作读者的一声慨叹,同时又给读者留存着温热的希望。烟火尘世的爱与怕,最终借由作家的命名,都得到了安稳妥帖的理解。
写尽人世种种微薄的艰难与善良
尹学芸的小说常常书写城市与故乡的牵扯,纠结,疼痛,这是当下中国无法回避的一种情感。小说的叙述者常常是一个从乡村走向城市的知识分子,这在近代以来的中国文学中也极其常见。从五四时期的启蒙者到近几十年来 “知识改变命运”的农家子弟,一代代脱离了土地的知识分子离开乡村,融入城市,尹学芸也是其中之一。
不过,尹学芸与他们大部分人的区别在于,她并不充当启蒙者,也不以“走出山村”的精英身份来回望乡村,而是以一种平行的视角,以依然与山村难舍难分、甚至依旧可以融入山村人事的身份,来讲述曾经发生的和现在正在发生的旧山村与新城市的故事。
在这种身份下,写作者可以同时回应故乡和城市,在二者的相互观照中,中国社会以及生活在城乡角落的普通人,于几十年发展中得到了什么、遗落了什么,都得到了显现。用评论家王春林的话来说,尹学芸的写作是一种“深入独到的现实主义”写作。
作家、评论家张定浩曾经评价尹学芸“写尽人世种种微薄的艰难,与微薄的善良”,这句话可以说是对尹学芸小说最精准的概括了。
《寻隐者不遇》刻镂了那些微小的、百转千回的人性。尹学芸的创作不依赖于社会事件,她更喜欢聚焦具有普遍性的平常人的人生际遇。情节一波三折中,看似违反常理的人物行为变得合理,而看似平常的人生故事,又有着深不可测的褶皱。人性的幽暗处、闪光点,疏离与和解,就都在这些小小的“合理”或“褶皱”里。
普通人的悲欢,平常人生的涟漪,因为像尹学芸这样的写作者的殷勤探看而落成文字、汇成长河,这既构成了一个时代的印记,也是一个写作者赠予读者的宝贵礼物。
晨报记者 侯梦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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