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以前,我在一本国内的杂志上看到一幅题为《?1……》的油画,画面上那红得令人眩晕的陆地似在缓缓地漂移,一条巨大的裂痕横亘在我们的眼前,在陆地的漂移中,我分明听到了它吱嘎嘎的断裂声,从色彩深处传来。两只沧桑颤抖的手,穿过那道深不可测的裂痕,穿过迷茫的雾霭,穿过疼痛的时光,企图相握或者作最后的触摸,但始终无法实现,两只痉挛的手永远定格了。
画家所要表现的意境和意绪通过那些怅然的色彩和两只手诠释得淋漓尽致,无需任何文字或者声音再去注释。画家的意绪是多元的,任何一个读者或者观赏者,都有其内心的理解和阅读,可是在画的右下角,一位诗人题有一首小诗:
一切从手开始
与爱伤害
在一个更大的梦中
两手相触的一刻
大陆漂移
而创伤如此触目
如此使人惧怕真实
孤独的灵魂
于绝望中再次伸出触须
一切从手开始
诗歌的语言在这里显得那样苍白无力,只起到一种图解的功能。当然,我知道那首诗只代表诗人对画家一厢情愿的读解,诗歌在这里,也许可以起牵引某些有阅读故障的读者进入另一种阅读的境地,但也是片面的境地。因为我掩卷之后,我一句诗也没记住,但我永远记住画中那两只手,令人震撼。
法国著名摄影大师罗伯特·杜瓦诺摄于1973年的一幅作品《六只手》,更是令人触目惊心。作者以工厂为背景,以六只断手为道具,画面极为简单明了,用拼贴式的方法,以特写的镜头,把那六只残废手的凸现在读者的面前,形成了一股强烈的艺术效果,去刺激我们的眼睛和神经。那六只断手从不同的角度去表达不同的故事和灾难。这六只手,有的是整个手掌断掉,有的断了一根或者两根手指头的,那一只只断手虽然不是血淋淋的,但我们分明看见了血肉模糊的手在眼前摇曳和抽搐,向世界发出了疼痛的呐喊。我细细阅读那六只手,发现其中一只手指上,还戴着一枚金灿灿的金戒指,这一细节的刻画,更是神来之笔,充满了强烈的反讽,批判资本主义工业文明带给人们的灾难。
我感叹艺术家对人类的手的表现如此强烈,通过手的特殊语言我们展示了一幅幅人与生命,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对抗图景,写实或者寓意,从而达到更高的艺术效果。
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我们同样有许许多多的手,虽然没有经过艺术的加工和刻画,没有经过任何色彩和语言的渲染,但那一只只活生生的手以及从手心里滴落无声的语言,也令我们读到或悟到更加直接的人生真谛。
一个阳光懒散的午后,我坐在省城一位文学前辈的书房里,喝师母泡的清茶。她退休前是一家大医院妇产科的主治大夫,她有一双美丽而修长的手,从医四十年,许多呱呱坠地的婴儿都是她那双手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如今她已悄悄老去,那一双手不再洁白圆润,不再充满灵性了,她的手腕一带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黑色的斑点,她在给我捏茶叶放进杯子的时候,手轻轻地抖了几下,茶叶无声地洒了几许。在茶叶洒下的刹那,我的心不知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敲打了一下。暧暧的冬阳里,师母两只手优雅地搁于沙发的扶手上,她在闭目假寐,我凝视着那双曾经神奇而又辉煌的手,有一股怅然的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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