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岛全媒体记者刘依佳
1945年的8月15日,日本裕仁天皇通过广播发表《终战诏书》,宣布无条件投降的那一刻,在江浙一带的偏僻小村落月湖,疯狂和狂欢从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训练营蔓延至每一户村舍农家:放鞭炮,干杯,狂喊狂跳,把遇到的每一个孩子都扛在肩上,甚至想去亲吻女人……
2015年的8月15日,距离牧师比利、美国大兵伊恩和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训练营的中国学官刘兆虎立下的那个“生前别离,死后相聚”的诡异约定,也已经过去了整整七十年。亡灵之约,不仅仅因为他们是有着过命交情的战友,还是因为一个深埋在三人心中的中国女孩——她是刘兆虎的“阿燕”,比利的“斯塔拉”,伊恩的“温德”——“假若我们各自的生活是三个圆,那么她,就是这三个圆的交会点”。
“催泪电影”《唐山大地震》原著《余震》作者张翎的最新长篇小说《劳燕》,一个借由战争拷问爱与人性的小人物悲情故事,就由此拉开序幕。本期,就让我们跟随作者张翎及著名书评人、“绿茶书情”创始人绿茶的解读,探寻《劳燕》和它所讲述的“非一般”的战争故事。
写作缘起
海外行医,接触退役军人
1937年7月7日爆发的全面抗战,距今已有80年了。一个必须面对的冷酷现实就是,由于战争硝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渐行渐远,亲历性的战争题材写作日益成为不可能。所以,当半岛记者拿到这部近30万字的长篇小说《劳燕》时,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一位毫无战争经验的作家,为何会对战争题材感兴趣?她又究竟会以一种什么样的方式去描述一场遥远的战争?
况且,张翎自1986年赴加拿大留学后,现已定居多伦多市,她和严歌苓一样,是位标准的“海外华文女作家”。
张翎给出的答案非常简单:之所以对战争题材感兴趣,是因为她曾经的职业。“我在成为‘职业作家\’之前,曾在北美做过17年的听力康复师。这一职业对我来说,起初功利性很强,因为我能靠它来养活我写作的兴趣。但后来我发现这份工作能给我展示以前我从未见过的另一种人生。”张翎介绍,她的病人中,除了正常的老年性听力退化的病人之外,还有一群很特殊的人——退役军人,“在我还是见习康复师的时候,我就接触过一战时期的老兵,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渐渐老去,去世了。然后,我的诊所里又来了二战、越战乃至从维和部队、中东战场上下来的退役老兵,以及从世界各地战乱地区来到当地的难民。”
这些特殊的病人,都是在战争中失去了听力,但也是他们,向张翎讲述了战争的残酷,也让从未亲历过战争的张翎,开始对与疼痛、创伤、救赎、治愈有关的话题有了全新的思考。这种思考,逐渐渗入张翎的小说创作中去,从电影《唐山大地震》的原著小说《余震》开始,到《金山》《阵痛》和《劳燕》,尽管题材不同,写作方法也各异,“但从疼痛、创伤、救赎等等这些角度来看,它们都有一些相通的东西”。
张翎说,这种相通的东西,就是她思考和探索的交汇点:人性。“我写战争,其实并不是真想写战争本身,我更想探讨的是灾难带给人性的那些裂变,灾难带给人的那些创伤。就像我写《余震》并不是真的想写地震,我其实是想探索当灾难把人性逼到角落时,人性会迸发出什么样的、与日常生活和平年代里截然不同的巨大能量。”
故事由来
回到家乡,挖出尘封旧事
对战争产生了兴趣的张翎,开始有目的地做一些阅读和调研的积累工作。很偶然的机会,她读到了几本二战期间美国海军的援华回忆录,里面提到了一个地名:玉壶,是张翎家乡温州乡下的一个小村落,也是抗日战争时期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第八训练营地的所在地。这引起了张翎的极大兴趣:“这个连我都不曾听到过的小村落为什么会记载在回忆录里?在这样一个闭塞的小村落,70多年前居然会有一队美国大兵在这里进驻过,他们会给这样宁静的乡村生活会带来什么样的震撼和改变?战事就发生在我的家乡,我居然从来不知道这段历史!”
后来,借助温州当地的一支关爱抗战老兵的义工团队,张翎来到玉壶,幸运地采访到了仍健在的训练营老兵们,并跟随他们其中的三位老兵走进了训练营当年中国学员所在院落的大门。张翎说,当她跨进这个院落后,百感交集,忍不住哭了。可三位老兵虽多年未见,却毫无表情,甚至都没有一句问候。张翎猜测,这可能是当年的铁血军纪在他们身上留下的痕迹。
“其实直到那个时候,张翎仍不知道自己想写什么。”在8月9日半岛记者的采访中,著名书评人,也是张翎《劳燕》新书分享会特约嘉宾的绿茶笑着补充道。
然而,当张翎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时,无意中,她听到了其中一位老兵问了他的战友一个问题:“当年常常来我们院子里的小姑娘阿红呢?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张翎说,她的好奇心立刻被勾了起来了:这个阿红是谁呢?她在他们这一群人中间生活,在这群承受着绝密的训练使命、与世隔绝的这一群青春男子的生活里面,这个女孩带来了什么样的光彩和记忆?
张翎说,从那个时候起,《劳燕》的主人公阿燕就在她的心里萌生了。
解读《劳燕》
三男一女,演绎人性百态
虽然《劳燕》采取了“亡灵叙事”的倒叙手法,让三个亡灵以各自不同的视角去还原和补缀前尘往事,其间还穿插了书信、日记、新闻报道乃至地方志、戏文等多种文体和材料,与叙事互为补充,并且首次介绍了抗战时期中美特种技术合作所训练营的日常教学,但其实,这部小说脉络并不复杂。简言之,就是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故事。
三个男人,就是上述提到的三位生前战友、死后践约的亡灵:牧师比利、训练营教官伊恩和中国学员刘兆虎,他们都是中国女孩阿燕的恋慕者。其中,青梅竹马的同乡刘兆虎代表了阿燕的过去;比利始终操心着阿燕的未来,是他把惨遭日军凌辱的阿燕救了出来,并教给阿燕医术,让死过一回的阿燕重新长出坚硬的骨头;伊恩是阿燕的现在,“穿越了她的过去,无视着她的未来”的伊恩,“直截了当”地俘获了阿燕的心,并与她有了一个私生女:凯瑟琳·姚。
从表面看,这仿佛是在写战争中的爱情,书名《劳燕》似乎也隐含了“劳燕分飞”的爱情悲剧。但绿茶告诉记者,爱情并非《劳燕》的诉求点,张翎其实想再现出战争环境下人性的千疮百孔——“在残酷的战争年代,每天面对着死亡的威胁,谈爱情,太奢侈”:
伊恩是阿燕在训练营重新站立之后真正爱上的人,但当伊恩决定返回美国的时候,却狠心地遗弃阿燕——这个秉持着西方价值观的美国大兵,根本就没考虑到当时已经怀有身孕的阿燕未来的艰难处境。甚至到了1992年,当亲生女儿凯瑟琳·姚出现在伊恩面前时,他却因为惧内而不敢相认。
牧师比利是阿燕的救命恩人,也是唯一操心她未来的人。然而,因为一己私念,比利向阿燕隐瞒了在营地传播关于她流言的真相:“我知道这件事是斯塔拉的死结,从那以后,斯塔拉留给刘兆虎的门才真正关严了……我无可抑制地爱上了斯塔拉。我的私念渐渐膨胀,最后完全淹没了初衷。”
相对于比利和伊恩,一生命运坎坷、经历诸多深重苦难的刘兆虎的人性世界则最为不堪:当年幼的阿燕在父亲去世后被逼着挑起生活重担的时候,刘兆虎曾于心不忍,想留下来帮她,但家国破碎所激起的报国之志,还是让他选择了出走;当他从母亲的口中了解到阿燕因惨遭日军凌辱陷入绝境的悲惨状况后,却选择了懦弱地逃离;当他在村外意外撞上瘌痢头意欲非礼阿燕时,他虽然狠狠地教训了瘌痢头,但他对阿燕那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却严重地伤害了阿燕:“阿燕,其实,我和瘌痢头一样,都不是人。”
在张翎笔下,唯一闪耀着人性光辉的是阿燕。这个被战争摧毁最为严重的女人,却在严酷的现实中渐渐站立起来。她习医治病,陪伴牧师的生活,宽容刘兆虎的丢弃;她以德报怨,一人照顾孩子,还要掩护逃兵刘兆虎的生存……阿燕仿佛是黑暗岁月里的唯一光亮,她最终以“人”的姿态,将战争造成的一切伤害,踩在脚下。
绿茶告诉半岛记者,在阿燕的身上,张翎糅合了诸多女性形象,也包括她自己的。“据我所知,张翎个人的经历也是比较曲折的。但坚强如她,仍然从支离破碎的现实中站立了起来。”在书中,张翎也借比利之口,说出了这种裂变的过程:“时间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它把情绪的荆棘磨烂了,慢慢沤成了土,而在这片土里,长出了一篇芽叶。这片芽叶,就是生命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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