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疼与破碎 ■高凤香

谁又能光滑地度过一生？即使太阳照在你身上，持续不断地照，你也会生出灼烫的嫌厌。这世间，又能有多少事随顺了你的心意呢？

人常说，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谁说不是啊！保罗·奥斯特过完64岁生日，断断续续写的《冬日笔记》，记录了他一生多少疼与破碎？

三岁半，在地板上俯冲，左侧的脸颊被桌腿上戳出来的钉子刺穿；五岁时，邻居三岁小孩用玩具耙打他的头，叉刺破头皮，血流进头发，流进后颈；小学体育课躲避球的比赛上全速奔跑，撞上一堵砖墙，撞出巨肿的黑眼圈；十二岁时，打皮卡棒球仰头看球，有个人影朝他撞去，突出的牙齿直接撞向头部，左眼上方的皮肤划出一道深深的口子……再结婚时遇到情投意合、志趣相投的妻子，但幸福如同雨后彩虹一般，远不及狂风暴雨给人的冲击深刻。所以，在《冬日笔记》里，我读到的是无处不在、无时不现的疼与破碎感。这种疼与破碎给保罗·奥斯特带来的是更深刻的生命体验和生存反思。

叔本华说，生活中命运悲惨的人比比皆是，值得嫉妒的人寥若晨星。从创作成果来看，保罗·奥斯特就是令我们嫉妒的寥若晨星那类人。他集小说家、诗人、剧作家、译者、电影导演等多重身份于一身，被视为是美国当代最勇于创新的小说家之一。1990年他获美国文学与艺术学院所颁发的“莫顿·道文·萨伯奖”；1991年以《机缘乐章》获国际笔会福克纳文学奖提名；1993年以《巨兽》获法国麦迪西文学大奖。即便拥有如此多的荣誉与光环，他的生命也不能免除生长过程中层层叠叠的疼与破碎。

能不能这样理解，正是因为有了这些无穷无尽、不可预料的、深深浅浅或轻或重的疼与破碎，才激发出保罗超常的敏感度和深刻的洞察力，才能让他如此从容、如此平静地行走在记忆的沼泽地，裸露出横陈在生命长途中疼与破碎的N个断面。曾经的疼，哪怕是剧痛，如今看来也不过是清风吹走的一声长叹。即便是撞车后的一地碎片也不过是膀胱憋尿造成的一次事故，一次险象，回忆里早已失去当年的恐惧与后怕。

保罗·奥斯特现住在美国纽约的布鲁克林区，安静地创作。70岁的他借用儒贝尔的话说，人必须可爱地死（如果可以的话）。

我何尝不是呢？疼与破碎满布我生命的沟沟坎坎。我却不敢像保罗那样，坦然、从容、平静地走进记忆的沼泽地，回想往日形形色色的疼与破碎的味感。我只能朝前走，也许有一天，走着走着，我就敢回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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