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读书时

耿林莽

我小时候不是一个活泼的孩子。我的兴趣主要在文学,课外阅读成为我吸收营养和寄托精神的主渠道。

很早我就读章回体的长篇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镜花缘》,还有一部以太平天国历史为题材的《洪杨豪侠传》,都读得津津有味。那时的年纪,大约在八九岁至十一二岁之间。读是读得懂的,完全被故事情节与人物命运所吸引,现在回想起来,最大的受益不在文学,不在历史知识,而在于道德上的是非观、正义感,即通常孩子们心目中所崇尚的英雄观以及嫉恶如仇的情绪之养成。

童话读得不多,读过陈伯吹的作品,很喜欢,却很少,安徒生童话几乎未触及。一下子便迈入了“大人”们的文学读物中了。印象最深、受益匪浅的两本书是:叶圣陶、夏丏尊合著的《文心》和朱光潜的《给青年的十二封信》,这时候是在小学五六年级,这两本书对我语文基础知识以及掌握文字的基本功,起了奠基性作用。

小学毕业后,就碰上了日本鬼子的侵略,被迫背井离乡,在抗日游击区流亡和上学,以后又到了日本统治的沦陷区上学,其间颠沛流离,生活与学习都很不安定,读书却从未中断,只是很乱,毫无计划。家庭经济条件不好,又逢战乱,买书谈不上,大都是借了看,碰见什么读什么。巴金、曹禺、鲁迅、艾青等大家的作品均给了我极大的审美满足,还有一部分屠格涅夫、高尔基等人的书。我在抗日游击区的乡村读初一时,曾为想买到艾青的《向太阳》和丘东平的《第七连》,在星期天独自步行十几里地,到一个小镇的书店去“朝圣”,那时十四岁。在我少年的读书史上,也算一件“壮举”了。

令我难忘的,还有两件小事。

我所住的如皋县城,那时有家图书馆,设在公园内,作为孩子的我,似乎还没有出入其间的资格,只是在那门外遥远地“观光”。我从橱窗中发现有一部厚厚的书,书脊上印着:《静静的顿河》,金人译。我知道这是肖洛霍夫的名著,向往已久了,但是我却没有勇气进去借阅,事实上也借不到手,只能一次又一次在门外徘徊,“望梅止渴”吧。读到这部书的时候,已是三十多岁了。

还有一件事令我难忘。那一年除夕,严寒,窗子外面下着雪,屋里却有一盆木炭火,妈妈在上面烤着桂花年糕,一阵阵桂花香味扑鼻,而我,坐在小油灯下读书。读的是拉夫列尼约夫的《第四十一》,写的是一位女红军的故事。除夕的夜晚,不放爆竹,不与一家人欢声笑语,却在灯下苦读,也算得一种“浪漫情怀”了。在我少年的时代的读书生涯中,留下了一页温馨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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