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无敌。时间不疾不徐地从我们身边走过,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那些你早晚要明白的道理,让你接受你曾经觉得永远都无法接受的事情。转变的发生也许是一个瞬间,也许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改变的不是外面的世界,而是你的内心。
今天的故事,是一个读者化名“同生”讲给我的。当时她说,她想以这种方式来纪念她家的老人。元旦是老人家的生日,去年这天全家人还热闹地聚集在一起,而今年老人已于3月份去世了,现在全家人都很想念他。
同生和这位老人并没有血缘关系,但她的感情是那么的真挚而深沉。在她的经历中,我看到了人与人之间由抵触而接受、由疏离而亲近的过程。这些缘于阅历和智慧的增长,她懂得了怜惜与包容,理解了上辈人的爱情,她的心变得平静而开阔。
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也造成了一些遗憾,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些遗憾在来得及的时候得到了弥补,让天上人间的人都感到了发自心底的安慰。
那年我十七八岁,我无法面对、无法接受妈妈再婚的现实
小时候,父母工作都很忙,我们姊妹便都被寄养在北京的外婆家。对幼小的我们来说,最希望听到的就是火车的汽笛声,因为那时候妈妈经常坐着火车往返于两座城市。
在我三岁时,父亲去世了。妈妈工作忙,我们上幼儿园、上小学,全都是寄宿,就连每星期回家一天也成了奢望。我们经常是整月见不到妈妈,被值班老师带回自己的家。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会不时涌上一股酸楚感,也说不清什么时候它就发作一回,让我难受好几天。
高中毕业后,我响应上山下乡的号召去了农村。这时,我家的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我妈妈找到了新的归宿。也就是从这时起我认识了田——我的继父。
田,身姿挺拔,潇洒英俊,为人和蔼善良。但我心底深处没有他的位置,无法接受他。我拒绝他,一直拒绝了很多年。总认为他分走了妈妈对我们不多的关爱。
那时我十七八岁,我无法面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我不想回家,害怕面对空荡的四壁,不敢想没有关爱的生活会是个什么样子,生活上工作上遇到了困难受到了委屈我又向谁去诉说?谁来安慰我?……每到这个时候,我的鼻子总是酸酸的,眼眶红红的。
生活总是要继续。由于心中的苦闷和诸多其他因素,每当我回家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倒拿着拖把在床下胡乱划拉一番,门前门后门里门外转上一转。是希望有什么还是希望没有什么,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然后再打开电灯开关,以此来安慰自己。晚上临睡前再重复一遍这动作,睡觉时也不敢熄灯。
城市的道路越修越宽,楼房越盖越高,汽车越来越多。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我回城,上班,然后成了一名下岗职工。也就是在这时,我妈妈找到了我。她对我说:我和田都年龄大了,田的身体状况也越来越差,需要孩子的帮助,你正好现在也没什么事,我们住的又不远,你可不可以给我们帮帮忙?
我妈妈是一位极其要强的人,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恳求我,看来她是真的遇到了难处。我心里虽然很不情愿,积累着很多的不满,但回过头来想一想,唉,谁没有老的时候呢?我就这样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看着轮椅上的继父,我忽然想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拒绝他是件多么荒唐的事
忽然有一天,妈妈对我讲,你看他近几天吃饭时总是打嗝,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我回家后上网查了查,查了一条又一条,看了一遍又一遍,都不是好消息。我对妈妈讲了我查阅的信息和我的担心,还是到医院去做个诊断吧。结论和我在网上看到的一样。我用轮椅推着田,看着他不再挺拔的身姿,从这一刻起,我这个不太爱掉眼泪的人,忽然想哭。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拒绝他是件多么荒唐的事。
妈妈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所有的子女。大家都撇下了手里的工作,像过年时那样聚在了一起。田是个聪明人,看着这满屋的人,这不年不节的,他很清楚将要发生什么。
田的生日就要到了。那几天他的精神面貌异常得好,居然拄着手杖在屋里来回练起走步来。我鼓励他:加油!他招呼我给他理了发,剃掉了胡须。看得出他心里想什么,他不想让我们大家替他难受。
他生日这一天,是我们全家一年之中最热闹的日子,也是人最全的日子。不管是在天南地北的,这一天都回到了家。
田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扶着楼梯,在儿孙们的簇拥下艰难地下了楼。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个奇迹,他已经很久没有下楼了,在屋里也几乎不走路。看着他额头上沁出的汗,我急忙把早已备好的轮椅摆在了他的身后,他坐在轮椅上全身蒸腾着热气。我推着他,去为他过最后一个生日。
田很坚强,我曾试着问过他,“你难受吗?你都哪儿难受啊?”田回答我,“哪儿都难受。”可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表露出难受痛苦的样子。他没有哼哼一声和叫嚷一声,他忍着痛是怕我妈妈担心,怕大家难过。那时他已经咽不下饭了,每次吃饭我都要给他把饭菜弄成糊糊。
北方的采暖期即将结束了,但气温还没有升上来。妈妈对我讲田这两天有些低烧,我赶忙找来社区医院的医生,为他进行了诊断,医生说没有大碍,只是感冒,开点药很快就好。
但他没有像大家期待的那样好起来。我叫了一辆急救车把他送进了大医院。大夫告诉我:老人很危险。我没有领会透大夫的意思,我压根就不相信,他会就此离开我们。我感觉到了大医院就是进了“保险箱”,他会好的,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所以我没有把大夫的话告诉大家。
早在几年以前,田早已把身后的事安排妥当。几天后,他安详地和我们告别了。
天冷了,你在天堂还好吗?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快,气温骤降。昨天还是零上十四五度,一夜之间就降到了零下四五度,让人有些承受不了。自从田走后,我姐姐便把妈妈接走了。如果不是天气原因,姐姐会让妈妈在她那里一直住下去。那天,妈妈回到了自己的家,从衣兜里掏出了冰凉的钥匙,插进了同样冰凉的锁孔里,旋转了两圈打开了家门,她迟疑了一下,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抬腿迈了进去……
由于门窗封闭,屋子里的气味还是田在时的气味,虽然那气味不太好闻,但它让妈妈觉得亲切。这一刻,那颗飘荡的心才终于回到了原来的坐标上。但现在田已经不在了。
田的大幅照片挂在客厅正中间的墙上,他安详地望着我们。不管是谁走过来走过去,不论是你站在哪个角落里,只要抬头去看他,他都冲着你在微笑。
家中客厅里摆放着两只大号的沙发,正中的是田看电视的卧榻,侧面是妈妈的。现在妈妈依然改不掉她的习惯,每当饭后,她便拿着田的沙发靠背垫放在田曾坐卧的沙发上,并说上一句:“给,靠上点舒服。”做饭时也总是像从前一样,不管是汤菜饭,还是碗筷碟,也都依然像从前一样,少不了田的那一份。末了还要说上一句:“老头,吃饭喽!”自己这才坐下。每次洗完澡后,拿出换洗的衣物,无论是内衣,还是毛衣毛裤,都少不了田的,整齐地摆放在田曾经睡过的床头边上。扫地时也忘不了那句老套的话:“抬脚。”扫过之后还要加上一句:“放下吧”!诸多此类的生活琐事,无不体现了妈妈和田的生活印记。我想,此时她的心理落差比我当年的心理落差还要大。
时至今日,妈妈每当下楼去买菜,在临出门的那一瞬,也还是要说上一句:“我买菜去了,一会就回来。”有时,妈妈端着碗筷,望着空空荡荡的房间会突然流下眼泪。有时,妈妈坐在饭桌前望着饭菜发呆,很久都回不过神来。时不时地自言自语劝田多吃菜,还用筷子指着半天不见少的饭菜催促着:“一会就凉了”,并一筷子一筷子地往对面的碗里添菜。时常还要把凉了的饭菜,放进微波炉里加温。
妈妈一切还是按照从前的生活习惯。常把自己窝在高背靠椅里,坐在田照片的斜下方,双手捧着田写的书,和田无边无际地说着聊着,经常是说到了掌灯时分。
天色已经很暗了,屋内几乎没有了光亮,电灯也不开。有很多次,我去看望妈妈,她根本听不到我开关门的咣当声。望着黑漆漆的房间,看到这个场景,我还以为她发生了什么意外,心扑扑直跳一阵紧张。当听见她说话的声音时,我这紧张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对于妈妈来说,仿佛田从来没有离开过。
妈妈不愿意别人打扰她的生活,包括她的儿女们。她在只有她和田的世界里,过着他们自己的日子。我们经常提醒她:田走了,去了天堂,他在那里很好,他不希望你这样。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地活着,但她走不出来。
他们都是再婚。在一起生活了三十多年,彼此珍惜了三十多年,有了很深的感情。妈妈称田为老头,田称她为老太太。这些年,两位老人就这样亲亲热热地相互搀扶着走了过来。现在我们都很感谢田,他给了妈妈晚年的幸福和精神上的安慰,这是我们儿女所无法给予的。
前些天下了一场大雪,气象台说:这场雪是几十年一遇的大暴雪。我们把它看做是田从天堂送给我们的礼物。
天冷了。你在天堂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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