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鞋走过的童年 □郝金红

三十年前的六月一日，我八岁。当许多像我一般大的孩子背着书包兴高采烈地走去学校的时候，我却很颓然。因为在那样一个喜庆的节日里，母亲让我穿着一双布鞋去学校，和全校同学欢度“六一儿童节”。虽然它是母亲一针一线缝制的，而且式样很漂亮。但对于一个朦朦胧胧有些自尊感的男孩子来说，却不能从心底里接受母亲的这双灰头灰脸的布鞋。

它太土了，土得掉渣：白里泛黄的鞋板上，是漆黑的棉布鞋面。穿着它走在同学们中间，肯定会被笑话。虽然我就读的是一所农村小学，但一双廉价的运动鞋对一个乡下人家来说，并非奢侈品。八年来，我已经穿够了母亲做的布鞋。我想彻底改变，那应该从脚下开始。

无论我是多么的不愿意，母亲还是将我拽到了学校，把我按在座位上后，就走了。这个“六一节”学校组织了一场小型的运动会，在比赛中，我这个“布鞋小子”就遇到了尴尬。

在一番简单的队列训练之后，体育老师把参赛的同学分成四队，进行百米跑比赛。看着同学们脚上雪白的运动鞋，我心里一阵阵地战栗。当我站在起跑线前时，体育老师叫住了我：“你怎么穿着布鞋上体育课？”他是一番好意，“这不利于保护你的脚！”同学们一阵大笑。我的声音细得像蚊子：“我……我没有运动鞋。”体育老师沉默了片刻，我的头埋得深深的，不敢直视。“那就准备比赛吧！”幸亏他没有多说，否则，我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也许是从小在田野里就练出了一副好脚板，那次比赛，我穿着布鞋跑了个全班第一名。当我擦着汗水喘着粗气的时候，身后隐约传来几个男同学的嘀咕：“那个‘布鞋小子\’穿双破鞋也能得第一？”另一个男生不无鄙夷：“下次上体育课时我也借双布鞋穿穿，说不定比他跑得还快呢！”他们的冷嘲热讽，让我热血喷张，愤怒的拳头就挥向那几个比我强壮的男生。最后的结果，是我被打了个鼻青脸肿，向老师写了份深刻的检查才告结束。

那次“布鞋事件”之后，我的心里起了微妙的变化，我开始认真审视起脚下的布鞋来。对那双曾给自己带来荣光也遭遇了尴尬的布鞋，不再排斥和抵触。尤其是看到两鬓斑白的母亲每晚也穿着布鞋在田间劳作时，我的脚心就会有一阵暖流自下而上，在周身游走。而在每个黄昏日落的时候，当我坐在庭院里写作业时，我都会不自觉地看一眼脚上的布鞋，母亲穿针引线的冬夜光景就在脑海里温馨的浮现，它的质朴，它的温暖，使我在那些艰难的童年岁月里，心中一直留存着一份坚定的信念：用布鞋去丈量未来的生活，绝不会向生活低头！

直到今天，我一直保持着穿布鞋的习惯。蓦然回首那些穿着布鞋走过的童年，虽然那些岁月有些叛逆，有些幼稚，但我对布鞋心存敬意，这些年穿着它一路走来，是那么稳健，那么从容，那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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