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延端
门前那棵老梨树,树形优美,每年阳春三月都会盛开雪白的花儿,但在我看来实在是龙钟老态了。父亲说,它起码有120岁了。
父亲说,这棵梨树是我的太爷爷栽的,当时栽的是两棵,院门口左边一棵,右边一棵。后来,也不知是啥原因,左边那棵原本长得十分茂盛的梨树,却莫明其妙地一天一天枯了,后来竟死掉了。而右边的那棵,却越长越茂盛,树干也越来越粗壮,花开得繁嘟嘟的,刮风的时候在一公里外的山梁梁上就能嗅到梨花的芬芳。到了梨熟的时候,坡上坡下的娃儿们就跑来了,家里就热闹得如同幼儿园。这个时候,太爷爷总是笑得合不拢嘴。
但在一天晚上,等来吃梨的娃儿们都走完以后,太爷爷却叹息着对踮着三寸金莲的太奶奶说,看来我得比你先走一步了。后来,太爷爷又对我爷爷说,将来咱家的女娃儿们会比男娃儿有出息哩。
那时,谁都不懂我太爷爷的话有何道理,也都没有放在心上。不过,我的太爷爷确实比他年长三岁的太奶奶先去世。那一年,太爷爷刚满50岁。我爷爷也死得早。父亲说,我爷爷死的时候,他还没有娶我妈妈,我们几个小娃娃还在他脚肚子上转经哩。
但是,咱家的女娃儿会比男娃儿有出息,这话却至今也没应验。大老爷、三老爷和幺老爷名下的姑婆们尽管都儿孙满堂,也不乏女大学生什么的,但也都业绩平平。我爷爷名下的四位姑妈,也出了两个女大学生,但至今还看不出有啥出息,兴家壮族的大业恐怕是无力为之。
父亲名下的七个男丁中,我排位老三。我头上有两个哥哥,二哥在我出生后不久就死了,后来老四也不幸夭折了。父亲还说,在我妈妈生下我后,他就祈盼有一个女儿,可妈妈的肚皮总是不给他争气,纵令他一次又一次豪情满怀,但哇哇坠地的肉蛋蛋们总是多那么一点点儿。一直到生下七弟,父亲都不愿意罢休,可那时山村头的计划生育工作也整得严了,生产队队长警告我父亲说你再不去做绝育手术,队里就不给你家分粮食了。
总不能眼碌碌地看到一家人挨饿吧!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说没办法了,就把自己未能实现的愿望寄托在了他的儿子们身上。可是,大哥结婚后,虽然带了两个娃儿,但全是一色带把儿的,直到我生了一个女儿,父亲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来。
也许,太爷爷当年只不过是随便说说而已,就是他比太奶奶先去世,那也不过是一种巧合。但太爷爷秉性刚烈,认死理,他说自己的判断绝对准确。
我26岁那年,家里弟兄5个分家,梨树分给了大哥。想到自己俩儿子长大后要娶妻生子,房子定然不可少,大哥就想砍掉这棵老梨树,用木材造房。但他知道父亲的秉性和太爷爷差不多,便不敢轻举妄动。
10年后,眼看儿子们一天天长大了,房子的问题不解决不行了,大哥狠下一条心,在一个月殘之夜,拿出已备下很久的锯子,趁父亲熟睡的时候偷偷动手。
可是,也不知道咋回事,熟睡的父亲竟然听到了沙沙沙的锯树声。
大哥的举动把父亲惹恼了,他又哭又骂,65岁的人了,用身体护着梨树,说啥也不准他儿子再在树上动一锯子……
那天晚上,天空飘着雪。我后来才发现,父亲当时光着脚,只穿着一条短裤和一件薄薄的单衣……
我准备回单位上班的头一天晚上,想再看看老梨树。在暗淡的月光下,我还没走拢就隐约看见梨树下有一个黑影,在那儿蹲着吃叶子烟,烟袋上红红的火星忽闪忽闪的。
那一定是父亲。我悄悄走了过去。
父亲叭嗒、叭嗒地抽叶子烟,痴痴地望着梨树上的树枝。借着火星,我看见他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淌着两行浑浊的泪水。殘月。龙钟的梨树。龙钟的父亲。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这事过去整整14年了,老家门前那棵梨树也在2008年的那场特大地震中拦腰折断了,那些老房子也全部成了废墟,原来的院坝和屋基都被老父亲种上了蔬菜。但每当我看到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景致,眼前总是会浮现家门前那棵龙钟的梨树,和在寒夜里,用龙钟的身躯呵护那棵老梨树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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