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清晨里等公交车的时光总是那么难熬,眼看着远处有一辆车缓缓而来,满心欢喜地等到眼前却发现不是自己要乘坐的,只好皱起眉头再等,可是再等来的也许又不是,只好再等,在凛冽寒风中望眼欲穿的漫长等待下只觉得越来越冷,心情也因希望、失望的不断变化而慢慢地越来越坏。这真让平日里没耐性又极怕冷的我觉得加倍痛苦。
终于,在连日的降温天气中,我感冒了。
感冒并不很重,就是大清早起来脑袋昏昏沉沉。穿戴整齐出门站在公交车站里,看着一个个来来往往匆匆而行的身影,突然感觉异常烦躁。偏偏又是连过几辆公交车都不是自己要坐的,伸出手来打车更是一辆都打不到。憋屈的感觉油然而生,忍着眼泪堵着气,带着满心的委屈打电话给有车的好朋友,请他过来接我,送我去上班。
朋友答应得爽利,仅10分钟他的车就已经停在我的眼前。
以最快的速度上车关门。开着暖气的车厢温暖宜人,与冷风刺骨的车外就好像两个世界,铺着加厚软垫的座椅让我觉得舒适安全,就连我平日里最不喜欢的车厢空气清新剂的味道,那一刻,也觉得特别亲切。
“有车就是好!”完全无意识的,这句话就轻易地脱口而出了。
朋友听了笑,调侃地对我说:“自己买一辆呗。”
“买车?”我一下像从天堂跌落凡间,马上开始抱怨:“买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啊!我一个二十郎当岁、拿着普通工资、在这城市没有只砖片瓦的人,进商场买件贵点的衣服都得咬牙切齿,还买车?连自己都觉得是一场春秋大梦!”我自顾自地说完,转头再看笑而不语的朋友,心里更是来气:“你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有钱人,买了车当然可以不受刮风下雨的阻挠,不管三伏数九的天气。我们这些‘穷人\’怎么跟你比!”
听完我这连珠炮一样的一通发泄,朋友不仅不恼,反而笑得更厉害了,他握着方向盘,说:“跟你讲个故事吧。有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家庭,家里有年轻的父母和两个年幼的儿子,他们的父母和所有的农村父母一样,在自家的土地里劳作、赚钱,供养儿子。有一天,做父亲的在房里听到5岁小儿子尖锐的哭声,便冲进房间看,结果发现是7岁的大儿子为了抢一辆玩具车把弟弟推倒在地,不巧弟弟的后脑勺磕在了坚硬的石头上,破了。年轻的父亲来不及训斥大儿子,赶紧抱着血流如注的小儿子跑到医院包扎,一路跑,一路哭。幸运的是小儿子的伤势并不严重,只是后脑勺上留下了一个长长的伤疤。回到家,父亲没有责打大儿子,只是经常拿着那辆惹祸的玩具车长久的沉默,有时候会望着小儿子头上的伤疤发呆。第二年,父亲收掉了田里的庄稼,种上了别人家都没种过的韭苔,韭苔长得很好,但因为韭苔长得低,成年人采摘的时候很困难,父母就每天夜里背着熟睡的两个儿子到菜地边,再把他们叫醒,让个子比较矮的小兄弟俩采摘韭苔,等到天蒙蒙亮时再让他们去学校上学,那一年,在一家人的努力下韭苔卖了很好的价钱,父亲拿着这笔钱进了城,做起了批发小零食的生意。生意不像想象中那么好做,很多年里,父亲每天推着自行车到处送货,自行车上常备的是一罐头瓶浓茶和塑料袋里装着的两个馒头。父亲总是出门很早,回家很晚,风吹雨打也从不间断,而母亲和两个孩子仍然在家种韭苔,在深夜里采摘韭苔。渐渐地,父亲的自行车换成了摩托车、摩托车换成了小货车,小货车换成了大点的货车、小轿车、越野车。两个儿子也越来越大,都读了书、有了自己的工作,也都在父亲的帮助下拥有了自己的事业,多年打拼之后,他们也都有了属于自己车。”
我皱着眉听着朋友的故事,心想,又是一个励志故事!突然转念,不对,朋友的后脑勺上似乎有一个长长的疤痕!那个故事里的小儿子就是正在开车的朋友!只是我从来只见他在人前风度翩翩,却不知他曾为了一个玩具被打破头,更不知在黑夜里下地干活很多年。
朋友没有我那么惊愕,只是淡淡地说,“没有谁的年少时光是踩着红地毯轻松走过的,我感谢上天给我健康,让我学会努力,终于拥有今天的生活,而这世上有很多人并没有我的幸运。”
是啊,有谁能不付出努力就过上令人艳羡的好生活呢?那些光彩鲜亮的背后又有多少不为人知的苦楚呢?这世上本还有比我更不幸的人啊,我所抱怨的一切比起他们历经的苦难又算什么呢?
沉默着,车就开到了单位门口。下车的时候,朋友问我“明天几点接你?”
我不假思索地说:“明天不用接,我坐公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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