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懒慵地躲在暮霭后余晖穿过突兀在半空的几棵孤零零

夕阳懒慵地躲在暮霭后，余晖穿过突兀在半空的几棵孤零零的白杨树梢，映照在穿村而过的河水冰面上，泛出冷清的光。

故乡显得越来越孤独了。

故乡有很多的故事。从老辈人令人神往的传说，到我们曾经经历的感喟不止的往事，数百年了，感觉总是沉甸甸的。

这个偏居一隅的小山村坐落在祁连山东麓，好像被人遗忘了似的，任凭岁月流去，她却默默地形只影单地淡定在山丘的皱褶里。尽管方志里没有记载，史书上也无从查考，但据说元末这里即有先民定居，晴耕雨读，繁衍生息，发展到现在有2000多人，也算是个古老村庄了。然而与其他的古老村子相比，故乡越来越显得简陋冷寂，落寞萧索，安谧孤独。走进故乡，你不会再感觉到她往昔的光鲜。

行走在街巷狭窄却已硬化的水泥路面上，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除了偶尔碰到的乡邻，耳畔回荡着的只有自己沉重的脚步声。

村子中最古老的建筑恐怕要数城墙围着的城墩寨子了，现在看到的是被岁月剥蚀后废弃不用和败落不堪的残迹。据说建于明朝，和正对着村子正南边山丘顶上的土墩遥相呼应，在明清两代乃至民国年间，履行过防御职能。山顶上的土墩视野开阔，可以登高望远。据老辈人说，先前有战争的时候，村子里的男人会轮流去村子正南边山丘顶上的土墩旁值守，发现敌情，大概会以“烽烟”的形式迅速将信息传递到村里。村民每家在寨子里都有一两间房，预备些柴米油盐和生活用品，以备战时之需。一旦得到战争信号，村里的男人们会迅速把老人、妇女、小孩和病号安置到寨子里后，自己藏匿于故乡的山沟里躲避，村庄空无一人，上演“空城计”。寨子城墙高大厚实，易守难攻。我奶奶就给我们讲起过她所经历的到寨子里躲避战争的情况。那是民国25年，也就是1936年，马步芳的骑兵军团从村子里经过。她带着三个孩子到寨子里躲避。由于当时居住拥挤，也不懂隔离和防护，更谈不上医药，队伍过去，战争结束后，她的孩子们都染上了病死率极高的白喉，三个孩子随后夭折。那时几乎家家都经历过这种失子之痛。说起这些的时候，我的奶奶很平静。奶奶说，后来生下我父亲后她百般呵护，生怕再从她身边离去。

昔日保护过村民的坚固城池，曾经是禁锢村民通向外部世界的藩篱，如今变成了村民们融入改革开放洪流的桥头堡。近年省道从寨子的城墙边上经过，你会看到村民在这里乘坐汽车走出大山，到外面的世界里施展他们的抱负。

说起老建筑，村子里的几座庙宇当之无愧。关帝庙居于城门墩子的高高的厚墙上，红漆黄瓦，是宽檐歇山式建筑，深明春秋大义的关老爷面南背北，红颜黑髯，其态威严。村子最东边的山脚下是雷公庙，据说供奉着主管兴云布雨的雷公。我们这里靠天吃饭，十年九旱，雷公庙的香火应该是很旺盛的，但记忆里好像只有几间破落的土房子。上世纪70年代每到秋天，为防止成熟的庄稼遭受冰雹之害，村子里的生产大队曾经派人在山顶上架设土炮以驱散乌云，雷公庙的几间土房里曾储存过弹药，也是物尽其用了。村子里还有大佛寺和文昌阁，现在只能看到它的旧址，原来的建筑已经坍塌了。村子里规模最大的庙宇供奉着地方神，先前的塑身造像文革前已经毁坏，现在看到的是近年维修后重塑的，据说只有庙里的一块写有“保我赤子”的匾额是原来的书法真迹，是村子里的老书法家手书后镌刻上去的，字体高俊敦厚而酣劲淳古，可见功底之深。每逢过年或者民俗节日，这几处庙宇也早早地被打扫干净，村民们举行虔诚的仪式，点灯上香，祈祷风调雨顺，平安健康。

这里村民聚族而居，民风淳朴，吃苦坚韧，讲究耕读传家，尤重教育。近年村民更是重视孩子的教育，虽说村里有小学，但很多村民却将自己孩子的学籍转到了县城，租房供孩子上学。我在故乡上小学的时候，教师20多位，学生500多名，校舍不够用。如今，听说故乡的小学校只有几位教师，几十个学生了！每年都会有几个帮父母干农活的泥腿子，放下农具，走进大学课堂。村子中现在有了博士，还有到美国哈佛大学读书的，瓦房正在慢慢消失，缺乏维修的土房子还在原地摆放着，残垣断墙俯拾皆是，村里最多的是“空巢”老人和“留守”儿童。看到这些，我乡恋的悠长曲调中又添了些断续的乡愁的音符。

大多数的村民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说话幽默风趣，仿佛只有那种外人听不懂的方言加上只有村民知晓的村中“掌故”，才能透彻地传达他们内心深处的忧喜哀乐。一个官场上的竞争者或者生意场上的大老板，永远也体味不到故乡的村民悠然地吸上几口旱烟，躺在土炕上伸伸懒腰，听着雨滴落在自家院中向日葵叶子上的那种心境。

时间永是流逝，一出出人生的剧目在这里排练，不知不觉我们都成了其中的演员。正如有一首歌唱的“平淡的故事要用一生讲完。”随着改革开放特别是退耕还林政策的不断深入，年轻的村民大多外出务工，有的已经选择在务工地定居。随着一批批外出务工人员的外出和观念的转变。故乡往日的风采不再，勃勃生机荡然无存；缺少了“人气”，变得越来越落寞了。我回到故乡拜访了一些同龄人和长辈，很少见到年轻人。他们说过春节的热闹景象这些年再也没有了。

时代的强弓等待着年轻的臂力。一些原来以为坚固的建筑和思想渐渐在岁月的流逝中飘摇，一些破除了禁锢的观念和事物在年轮的荡涤中得到了永生。故乡丰盛的馈赠，内化于岁月，外化于自然，就像遍布山野的坚韧的杂草一样，扎根于贫瘠之处，虽然凛冽的寒风袭来时东倒西歪，但他们却歪而不倒，倒而不折，风息之后，依然挺立。我相信，一旦遇到和暖的春风，它们将会展现出更加摇曳的风姿，给大地增添新绿。

愿故乡不再孤独和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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