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高粱

熟透了的高粱，那样耀目，像一团团腾烧的火焰。让人觉得，它不是一种农作物，倒更像秋天里，举起的一只只火把。

这样的“火把”，燃烧在清爽的秋天里，天空，就格外的蓝；秋意，就格外地饱满。仿佛，人世间的美好，都集中到这个季节里了。

大集体时期，有一种插播高粱，是专门插播在红薯地里的。稀稀拉拉地插播着，株距很大。乡下人，给它起了个极不雅的名字：“老母猪够”。意思是，一头老母猪，如果抬抬头，也就能够得着高粱穗了。朗朗的秋空下，一棵棵的“老母猪够”，像是漂浮在绿色海洋上的一团团火焰，游弋着，跳跃着，霍霍燃烧着，极具动感之美。一株株的“老母猪够”，又像是一只只蘸满红色墨汁的毛笔，摇摇曳曳地，在天空书写着。黄昏，天边的那一抹抹彩霞，大概就是它的杰作吧。

更多的高粱，是高高挺挺的，风摆在八月的秋阳里。

这样的高粱，乡下人总是大片地种植的。大片的高粱成熟了，是满坡的红艳，整个秋天，都在燃烧着。晨光之下，迎着阳光望去，你会感到，满坡的高粱完全和太阳燃烧到一起了。那种燃烧，有一种呼呼风吹的感觉，有一种热烈，有一份高昂的激情。

大片的高粱成熟了的时候，大量的麻雀就飞来了。它们聚集、跳跃在高粱穗上，不休地啄食。叽叽喳喳叫成一片。吃足了，就豁然飞走，旋起一阵嗡嗡声。麻雀，总是站在高粱穗的顶端啄食，阳光下，麻雀跳来跳去，远看，就成了一个个闪烁的光点，透着一种明亮的色彩。那种明亮，甚至能照亮出麻雀甩动嘴巴，丢出的那一粒粒高粱籽。你看着这种景象，心中，就禁不住油然而生一种幽微的落寞之情。觉得，这个秋天里，有一种火热下的凉爽，喧腾下的宁静。高粱红了的时候，花喜鹊也飞来了。花喜鹊，不喜欢聚集成大群，它们只是一小群一小群的，顶多十几只聚在一起。它们总是在地面捡拾，捡拾麻雀嘴巴甩出的那些高粱粒。不过，它们吃得优雅，慢慢地踱着步子，像绅士。即使人到了跟前，也不惊慌。缓缓地飞起，打一个旋，然后就又飞回来了。

在一个秋日的黄昏，我从山上游走归来，经过一大片高粱地，听到高粱地中啄食的麻雀，正唧唧喳喳地叫着，于是猛然大喊一声。麻雀受惊，轰然飞起，竟是朝着夕阳的方向飞去了。我注视着，一直看着麻雀消失在夕阳里。那一刻，竟是那样的使人震撼：晚霞如花，群鸟，就成了花的花瓣，纷纷扬扬地开放着，炫目极了。

收获高粱，乡下人不是连同高粱秸一块割倒，而是“扦穗”——只把高粱穗从高粱棵上用镰刀割下，收获的高粱穗，乡下人就将它们捆成捆，一捆一捆的。置于墙头上，绑在木柱上，放在树杈上，甚至摊在屋顶上，晒着。要晒好多天，所以，几乎整个的秋季里，乡村，都被高粱的红色笼罩着。红红的高粱，红红的天空，红红的村庄。

满乡村里，都成了一片高粱红——很美，很美的高粱红。

一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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