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生
对物候的敬畏,是步入中年之后,感恩大于好奇。寒霜,岁月的味精,《月令七十二候集解》中说:“九月中。气肃而凝,露结为霜矣。”撒一层薄薄的细盐,大地就有了咸的味道与寒的感觉。那些曾经湿漉漉的氤氲草木,开始白露为霜。
菊花初绽时的霜,又叫“菊花霜”。苏东坡老先生诗云:“千树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只是现在菊花都搬到室内观赏,霜染的须瓣见得不多了。我在黄山附近的山野,见到几丛野雏菊,秋霜凝结在菊叶上,寥寥数笔的写意风格,画过一个季节的疏疏痕迹。
老柿子树上的红柿子没几个了,零星的叶子缀在枝上。父亲的柿子树,还是前几年,别人拆迁时丢下的,父亲小心地把它移栽在楼下的花圃里。老柿树挂果了,冷风中的红柿子,老熟、清冽,早已没有了三四月里的娇嫩青涩。“菊花霜”染过的草木,有菊的香味吗?我吃过一个霜打的红柿子,是自然的熟与甜。
栎树的树叶,通体褐黄,开始大片大片地凋落。栎树叶,从天而降,它们在与空气的摩擦中,会有声响吗?一个冷雨霜天,我在苏州的穹窿山中,看到被雨水淋湿的栎树叶,贴在冷峻的山石上。
染霜的树叶,开始泛黄变红。每年这时候,我的朋友张大个子要去皖南拍枫叶。天不亮,他就扛着几十斤重的器材上山了。这时候,东方泛着鱼肚白,远处村庄刚刚从睡梦中醒来,有一二缕炊烟飘荡。张大个子站在半山腰上,不停地拍,枫树杂叶掩映的粉墙黛瓦渐渐稠厚起来,看着镜头中色彩斑斓的村庄,张大个子兴奋得不停地打喷嚏。
朦胧的霜花,印在植物草叶上,几株老玉米烂在地里。霜打过的老玉米秆,有岁月的肃穆、沉静。那些曾经胞浆即破的嫩玉米,渐渐蒸脱去水分,风干成一颗颗,硬如砾石、有着浮雕手感的老玉米。我觉得,老玉米有禅,静谧地长在山野谷地,一粒一粒地排列在玉米棒上。玉米也长胡须,淡黄的胡须、殷红的胡须。玉米是雄性的谷物,美髯飘拂,像植物世界里的老僧。
霜打的青菜,愈发碧绿。我们这个地方,地里的青菜叫“苏州青”。一棵菜与一座城市,听上去是那么风雅。霜打在菜叶子上,一畦菜,睡在丝丝缕缕的穰草之下。苏州青的睡姿很美,袅娜的穰草,缠绕绿身玉脖。这时候,有人想到它,便用手去拂,拂去一层霜,苏州青显现出来,翡翠一般。
收割后的稻田,稻子早已颗粒归仓。散落下的稻草,匍匐在稻田里,通体泛着金黄。干爽的稻草上沾一层淡淡的霜,几只麻雀在霜草上留下爪印子。稻草人,显然是按照一个人的意思设计的。稻草人头顶上有那个人的破帽子,穿着那个人的旧衣衫,留有那个人的汗味和体温。
霜,是一个敏感的物象。驿站里,一个离家在外的人,无意中瞥见窗外植物草叶上的瑟瑟寒意,心底里的乡愁便会弥散开来。就像我这样的中年人,一想到唐诗里,板桥有霜,也会变得多愁善感。
苏州城外的寒山寺,可以看中国最著名的人间霜月天。枫桥边,江枫渔火,月落乌啼,一个流浪诗人在寒冷的夜晚,孤独难眠。其实,若干年前,我是去过姑苏城的,游罢观前街、沧浪亭,唯独没有去寒山寺。少年心中是满满的阳光,怎么会想到有霜的地方?
一个从深秋清晨走来的人,凉风中,他这是挑着一担菜到集市去卖,头发、眉毛和胡须上,染上浓重的霜色。
霜天草木状,对应着人间的俗世表情。一个人衣裳和神态有霜,是说明他是个外表凝练,内心有沧桑故事的人。
薄薄的菊花霜,轻轻落在一枚金黄的梧桐树叶上,叶片印上一枚清晰的六角霜花。寒霜凝结在穰草上,如果有人去草垛搬草,穰草一动,窸窸窣窣,霜花顷刻间,破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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