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扫黄风暴,使得东莞酒店业经受了最猛烈的震动。过去几十年间,东莞的酒店业与色情业按照各自的方式,分享着这座“世界工厂”创造的财富。东莞酒店业与色情业的深度媾和,本质上是另一条“东莞制造”的工业流水线。在“过客经济”或“地租经济”的舞台上,演绎着一场物质与肉欲交相辉映的盛宴。
教科书
3月6日,到北京参加“两会”的广东省人大代表团一下飞机就被人发现,有3名代表缺席,其中就有梁耀辉。梁耀辉创办的太子酒店上个月被曝光涉黄而遭查处,媒体怀疑梁的缺席与东莞扫黄有关。
此时的东莞,也无人知道梁耀辉身在何方,有传闻是“他在外面(国)避风头,没回来”。
在黄江,“太子辉”是一个妇孺皆知的人物。在只重结果不重过程的价值体系中,“太子辉”的发家史如同一部“暴发户”教科书。
1967年6月,梁耀辉生于黄江玉塘围村一个贫困农家,初中没毕业就弃学经商。早年,他开了一家理发店,自己当理发师,为人剪发。这是梁耀辉事业的开端。
1993年左右,在“温州发廊”风靡全国的大潮中,梁耀辉的理发店也跟时髦改为“发廊”,当地人称“小天天”。
“在他的发廊,一个小姐要500块,别的地方只要100块。”知情人说。
梁耀辉赶上的第二个“机会”,是走私汽车。据知情人透露,梁耀辉的车行占据了江海汽配城最显要的位置,跟其他车行不同,他不做“两刀车(拼装车)”,只做高档整车。“梁的车行是江海汽配城里最大、最豪华的一家,就像4S店一样”。
利用走私汽车赚到的第二桶金,梁耀辉转身开始做酒店。1996年,他投资数百万元建起最初的太子酒店。
2003年,他投资3亿元,修建了今天的奥威斯太子酒店,包括食宿、中餐、桑拿。为加强酒店的娱乐功能,梁耀辉在酒店东面修建了东莞最大的演艺场。
老太子酒店被整体作为桑拿部,央视暗访的“裸舞选秀”就发生在这里。“很火爆,广交会的时候经常满房。”从广州和深圳开车到黄江只要半个多小时,两边的客人经常到这里来。
太子酒店的兴旺到2014年2月9日戛然而止。央视《新闻直播间》上午曝光后,广东省委书记胡春华批示严查。下午3时和晚9时,东莞市公安局组织了两轮清查。当晚7时许,警方从太子酒店带走十几名男女。
“尽管2月9日的清查声势很大,但东莞的酒店老板并不特别担心。”知情人透露。
然而,到了2月11日,当公认“后台很硬”的太子酒店涉黄被查的消息传出,他们才意识到,此次扫黄波及酒店老板,而不像以前。2月11日以后,东莞酒店老板们恍然大悟,闭门谢客,或远避港澳。同时,梁耀辉也完全淡出公众视野。
黄金时代
太子酒店的工商登记资料显示,酒店的法人代表是梁灶暖。这个带有浓厚乡土气息的名字,正是梁耀辉之父。梁父80多岁,耕田人出身,文化不高,太子酒店的法人代表显然只是挂名。
“很多老板都知道,自己的钱或多或少都是不干净的。”色情业在东莞酒店的长期存在,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东莞老板不愿出名的原因。
很少有地方像东莞一样,酒店跟色情紧密捆绑如同连体婴儿。
1980年代的东莞酒店业,远远不能满足市场需求。进入90年代,东莞成为中国对外经济的前沿,制造业勃兴,港台客商涌入,每年50多个大型会展,对高端酒店业产生了强劲需求。
从1995年至2008年金融风暴之间,是东莞酒店业的黄金时代。1996年,东莞第一家五星级酒店——银城酒店,由建设银行投资兴建,迅速成为东莞地标。
据东莞旅游局统计,东莞饭店产业集群中,共有超过400亿的民营资本投入,占东莞整个饭店投资的95%。创造了“全球星级饭店密度之最”,至今没被超越。
酒店多了,卖淫女群体也随着酒店的等级产生分化。高级妓女服务于星级酒店。低级的仍然站街,50元、20元的都有,为低收入者提供服务。东莞上千万外来工,孤独漂泊异乡,青春被捆绑在流水线上,这些“性压抑者”也是潜在的“性消费者”,受收入水平所限,他们购买性服务的地方多半不在酒店,而是在逼仄简陋的发廊。
卖淫嫖娼属于非法行为,时刻冒着扫黄的风险。但东莞的务实精神又为扫黄提供了缓冲和保护。长期以来,当地渐渐形成了这样一种逻辑:“打击卖淫嫖娼,会打击外来客商,打击外来客商,则会打击东莞经济。”
在历次扫黄打非中,东莞确立了不伤害经济的原则。有一任东莞市委书记多次在会议上强调:干什么都不能影响经济。在金融风暴重创东莞外贸的时候,地方官员不允许任何力量破坏已经脆弱不堪的东莞经济。这就使得公安机关在扫黄时投鼠忌器,隔靴搔痒。
“交易”
东莞的酒店经营者迅速地发现了这样一个事实:色情业在酒店中的存在,刺激和促进了酒店的入住率,既有慕名而来的消费者,又有忠心耿耿的回头客。
这一发现促使酒店和色情业深度媾和。通常情况下,投资酒店需要8至10年才能回本,但色情业像强力春药一样把这个进程缩短为4至5年,甚至更短。
以黄江太子酒店为例,不算客房,只算桑拿房,100个房间,一次莞式服务两小时收入600元,每天只算10个小时,一间房一天就3000元,全部满房的话一天30万,一年至少一个多亿。
吃饭——唱歌——桑拿——开房,东莞人将这个流程称为“一条龙”。如果吃饭住宿的人少了,桑拿和卡拉OK的生意也不会好,如果桑拿和卡拉OK缺乏吸引力,客房和餐饮也会受影响。为了在激烈的竞争中胜出,酒店必须让桑拿和卡拉OK更具强劲的诱惑。
关于“莞式服务”的源起,可信的说法是,为了更好地服务台商,东莞酒店引进了他们熟悉的日式色情服务,并结合泰式技术,推出了最初的十几式服务项目,随着这项产业的发展,演变为三十六式、甚至五十式。
服务的“规范”令人瞠目,除了繁多的招式,“莞式服务”对性服务人员进入客房后的表情和动作都有严格规定,比如在某些时刻,她们被要求眼神“含情脉脉”,另一些时候,她们必须单膝或双膝下跪。事后,客人会收到一张调查问卷,对多达十几项服务进行评议,评议结果关系到性服务人员的收入。
在视客人为皇帝的“莞式服务”中,性服务人员需要承受难以想象的屈辱。永远不能背对客人,时不时需要下跪,几乎摧毁了那些女孩的人格尊严。
保护伞
色情与酒店结合产生的暴利,催生了特殊的利益捆绑。在东莞,桑拿属于特许经营,在一些镇区,桑拿牌照炙手可热,出价100万元才申请得到。这块价值百万元的牌照,又如同一个来自政府主管部门的免责金牌。公安机关在例行扫黄时,会默契地对这些酒店网开一面。
在公开场合,谈论扫黄是东莞警察的禁忌,私下里,他们会苦着脸告诉你,在东莞做警察也难。他们不愿进酒店,因为“看到了不抓又不行,影响更不好。”一位警察说。
只有一种情况例外,假如酒店老板有“通天”的本领,获得了更高级别的保护,就可以不理会市、镇两级公安。因为保护伞的效力如同电脑硬件的升级,是向下兼容的。据黄江镇知情人透露,这就是一直以来地方公安对太子酒店的色情服务视若无睹的原因。
“若无更高级别的默许,公安怎会熟视无睹?”知情人表示,“保护伞究竟有多严重,这么说吧,东莞各个镇,凡是星级酒店有桑拿的,这个镇的公安局长就难脱干系,没有大问题也有小问题。谁都知道桑拿是干吗的。”
“大家都懂的,不跟公安搞好关系这个经营不下去。”他说。
在经历了一个半月的扫黄行动之后,东莞警界人心惶惶。
3月25日,广东省公安厅宣布了一个36名涉黄警察的名单,其中职务最高者就是2月14日被免职的东莞市公安局局长严小康。36名警察中,有2人被“双规”,9人被采取刑事强制措施,13人接受党纪政纪处分。
36人名单是初步调查结果的公布,如同划定了一个惩戒范围,让东莞警界、政界稍稍心安。但谁都不知道接下来的调查中会发生什么,不知道被捕的167名涉黄犯罪嫌疑人和62个涉黄犯罪团伙会交代出什么。
东莞扫黄的余震并没有停息。
(据《经济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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