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古文人侠客梦 流光溢彩（王新摄于南城仙鹤广场）

·李 虎·

读罢陈平原先生的《千古文人侠客梦》，感慨万千，这表面上是一本梳理中国武侠小说历史变迁的学术性著作，实际上是探讨一个文人所向往的侠客那种自由豪迈、无拘无束、仗义行世的人生境界。全书分九章，从侠的起源形成讲起，一览唐宋豪侠、明清侠义，论述行侠手段、主题、背景和过程分别是仗剑行侠、快意恩仇、笑傲江湖和浪迹天涯，一气呵成，大有让人不一口气读完不罢休之感。

陈平原先生曾说：“自古以来，百姓总是抱着三种希望，一是明君，千古一帝堪为少，二是清官，清官往古又几何，当明君和清官都靠不住的时候，百姓就会把所有的期望压到侠客的身上。先天下之忧而忧的千古文人们也就不断地做着一个侠客梦。”

书中讲的“侠”，最早见于《韩非子》的“五蠹”篇：“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写《史记》的太史公也作了一篇“游侠列传”，晋人陶渊明《咏荆轲》里面对侠的说法是“其人虽已没，千载有余情”。为什么千古文人都有一个侠客梦呢？一则是一种心理安全的需要，先天下之忧而忧；二则是想要以个人之长弥补制度和技术之短，或者是把个人的缺陷投进比较幸运的人们的光荣成就里，借以取得补偿；三则是责任规避，想从复杂的现实中寻求一种零风险的替换。而千古文人的侠客梦，实际上可分为两大类：一以侠客许人，一以侠客自诩。

结私交，立声名，解缓急，赴危难，重要的是“古道热肠”，而不是“匹夫之勇”，要想不落魄江湖，终须投靠明主，侠之大者更是为国为民，侠客重国家、重民族、重大义，讲政治。侠客不一定犯法，仗剑不一定杀人，天下多有不平事，世上难遇有心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朝廷有王法，江湖有规矩，侠客守规则、讲纪律。莫笑拉车受辛苦，请看当年宋太祖，想那华山剑法寻常无比，也须一二十年的修行，更何况这精美绝伦的武当太虚剑，侠客注定是吃苦长大的，郭靖出生便游离漠北，张无忌打小身中玄冥神掌，更有杨过孤苦伶仃，断臂成才，侠客能吃苦，必吃苦。全真七子苦守着王重阳留下的北斗七星阵，只能勉强保住全真教的地位，武当七侠完全依托张三峰才敢号称七侠，墨守成规者必不如推陈出新者，周伯通自创七十二路空明拳和左右互博术，闻名江湖，杨过开创黯然销魂掌，成神雕大侠，郭襄丢掉了她大侠二代的光荣心，才开创了峨眉一派，真正的大侠都是敢于开创的大侠，勇于创造的大侠。赵太祖千里送京娘，好汉不近女色，江湖里的人，各有门派约束，自有操守相重，峨眉、华山诸派更是戒律森严，真的大侠都是操守端正的大侠，发乎情止乎礼的大侠。

武侠世界不外乎仇杀、流亡、拜师、习武、情变、疗伤、得宝、复仇、功成、归隐十类，和现实类似。在江湖世界中，人类社会错综复杂的政治、军事、经济斗争，一律被简化为正邪善恶之争，斗争形式也被还原为最原始的生死搏斗，而决定斗争胜负的主要因素则是双方各自武功的高低。靠自己的能力（武功）来决定自己的命运，毒药、蒙汗药、机关均为江湖不齿。这个江湖，光明正大的比能力，而不是托关系，使暗器。不拼爹，不拼富，侠客二代并不厉害，比如郭靖的大女儿郭芙，富二代也并不吃香，比如福威镖局的林平之，你在江湖中的地位也不是哪门哪派给你的，而是你自己争取的。这在一个等级森严戒律繁多的社会里，无疑是激动人心的，侠客浪迹天涯独掌正义，体现了中国人潜在而强烈的自由、平等要求以及寻求精神超越的渴望。

《笑傲江湖》中风清扬向令狐冲传授“以无招破有招”的剑术，《天龙八部》中枯荣大师的枯禅功只到半枯半荣的境界，无法达到更高一层的“非枯非荣、亦枯亦荣”之境，以及《神雕侠侣》中“生平求一敌手而不可得”的剑魔独孤求败的求败意识和剑学五境界，所有这些，起源于敬畏二字，对武学的敬畏，对百姓的敬畏。唯敬畏可得救，侠客之所以令千古文人心驰神往，就在于其不但拯救他人，而且也拯救自我。

坐而论侠自然比不上起而行侠，但毕竟也算是慷慨豪迈，千古文人侠客梦，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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