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好你的“阜阳故事”

不是非得给文学艺术创作贴标签。“阜阳故事”的概念，应是一个具有地域标志的阜阳特产。阜阳是盛产传奇故事的地方，早在宋代，阜阳太和的原墙镇就出过一个叫郭宪的小说家。按说，这么一个传奇之地，不出小说家才是怪事。可偏偏没出。好的小说家更杳无音讯，浑茫无迹。

生活比小说精彩，再精彩的小说也难超越于生活。如今是吃故事的时代。电影要吃好故事，否则无以成片；电视剧天生一个吃故事的巨胃；小说更要有好故事，不然无以让人吃字；生活本身也挑剔故事，否则微博微信没有好段子，就没人收藏转发。我们不缺少故事，可我们的眼睛却少有好故事看。原创是一个故事的本源和动力。惟有“原创”才是故事存在的价值与理由。故事最忌讳多胞胎繁殖。好的小说家，一生也难有几个原创故事，多是二手或三手素材，倘若技艺不高，好故事也给写砸了。好故事，是从人生母体中生长的，也是从小说家笔下流淌出的，是他生命的一部分，是根与脉的天然维系，犹如阿Ｑ与鲁迅一样难舍难分。

多年前，北影厂来了个叫王童的女导演到基层搜集故事片素材，因我写小说，受邀在一家宾馆与她晤谈了一个上午。谈得最多的是阜阳民工故事。我不是一个故事篓子，肚子里少有阜阳民工的精彩故事，那是九十年代的事，坊间现代主义流行，是一个小说炫技的时代，小说家多喜欢将完整故事打碎了叙述，以炫耀小说家的叙事技巧和语言天分。人所共知，虚构是小说家应有的禀赋，一个小说家没有说好故事的本领，那他注定端不起小说家的饭碗。按说，阜阳人是有着天生说故事的基因的，唱“战书”、说评书，传统戏曲故事等，打小就滋润了我们的土地，更喂养了这块土地上的人。按说，我们应在这一传统文化的景深中，接续阜阳经验，讲述好阜阳故事，然而从古至今，阜阳却少有好的故事流传、繁衍。思来想去，阜阳故事无法流传的一个根本原因，即是阜阳故事缺乏原创性，没有原创，即乏个性，故事的含金量不高，掺进了许多沙子，不入读者眉眼，更难进入读者心灵，不买你账，再自然不过。另则，阜阳故事不乏传奇性，却严重缺乏传奇的合理与情感解构的细腻。原本一个好端端的故事一经我们述说，忽然就格外地蹩脚与枯燥。南北朝才子刘勰在《文心雕龙＊情采》说：“圣贤书辞，总称文章，非采而何？”此“采”除语言本身的神采外（小说乃语言艺术），包括小说之传奇色彩与情感真炽程度，所谓“情理在位，文采行乎其中。”在这一点上，我们的小说家真该向美国大片学习，学习一下他们讲故事的技巧和发掘人物内核的深度。当然，美国大片也有软肋，尤其形成系列之后，故事越说越烂。《越狱》系列却是少有的意外，此“意外”就在于“与众同者俗物，与众异者奇材”。小说家是永远的求“异”者。说到中国小说家，麦家算一个。他的小说之所以能走进西方读者市场，恐怕多因为他用西方人的方法讲了一个个的中国故事。麦家一时兴起曾扬言要说一个与众不同的爱情故事，结果至今胎死腹中。再好的小说家也不可能写尽天下好故事。

中国人吃故事，阜阳人最吃故事，因而一些社会新闻俨然市井故事。德国哲学家本雅明曾将故事与新闻比较，说新闻“昙花一现即荡然无存”。千年口传的故事，常说常新，魅力永存，因之，“故事保持并凝聚其活力，时过境迁仍能发挥其潜力”，这潜力无疑来源于小说家的演绎。阜阳人很多时候，是将小说当作新闻看的。新闻关乎时政，时政关乎人生。

讲人物命运的故事是没有国界的，同样，人性故事更没有国别。因而，阜阳故事的底子就是以阜阳地域作根基延展出有关阜阳人命运的波澜壮阔与回肠荡气，自然也可在百般琐屑万般零碎中连缀出生活的细碎与无奈。在这一点上，我们还要学习张爱玲，她总能运用裕如地用曹雪芹的方式讲述一个个上海故事、香港故事。张爱玲的故事基调多是传奇的，总是那种“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从而衍生出五花八门的故事，一个大传奇的底子，孵化出一个个情感纠葛的男欢女爱，投射出她所处的那个时代的折光。

生活在阜阳这块土地上，无形之中就打上这块土地ＤＮＡ的血脉烙印。这块土地的脉搏、气息、气味、氤氲、颜色、语气、口吻、场域等等都会经由你的笔细若游丝地传达出来。实在遗憾，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读到一篇地道的阜阳故事。我也写了一些阜阳故事，总是不地道。中国有许多地域色彩很浓的小说家，早一点的有沈从文、孙犁、汪曾祺等，我阅读视野也有限，实在举不出更多。在阜阳，我举不出一个，不说整体风貌，色重一点，也没有。阜阳小说圈曾一度空谈“颍军”，真实状况是溃不成军，始终处于散兵游勇状。再者，小说家实在没必要扎堆，各行其是最好。好的小说家是孤独的。当然，好的小说家内心一点不孤独、不落寞。

不错，如今是个小说家施展拳脚的大时代，生活的无限可能性，衍生出故事发展的无限可能性，孵化出人物命运跌宕起伏的无限可能性，从而让时代意义有无限的可能性开掘、延伸。阜阳故事发生、发展、开掘、延伸，以至于遍地开花结果，阜阳的小说家肩上分量很重，容不得懈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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