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子与潘安

《二十四孝》最早是唐宋时期民间流传的文本，记录了二十四个远自虞舜近至魏晋的孝子故事。虽然版本众多，但都记录了潘岳（即“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的潘安）弃官奉母这一典范。后来宋人郭居敬重新校订《二十四孝》，认为后来潘安在政治上的趋附不已，最终导致夷三族，潘安的母亲以70余岁的高龄也未能幸免被杀，已不足以列入，故把他从《二十四孝》中删去。

潘岳在《闲居赋》里说：“太夫人在堂，有羸老之疾，尚何能违膝下色养，而屑屑从斗筲之役？于是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种树，逍遥自得。池沼足以渔钓，舂税足以代耕。灌园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俟伏腊之费。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为政也。”描写的正是其弃官奉母期间的生活。个中语句让我想起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海子“喂马”，潘岳“牧羊”；海子“劈柴”，潘岳“种树”；海子“关心粮食和蔬菜”，潘岳“舂税”“鬻蔬”；海子向往“我有一所房子”，潘岳“筑室”；海子憧憬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潘岳踌躇于“逍遥自得”……各自短短几行文字，就有这么多关键词意思相互紧密关联。

海子15岁时，考上了北京大学。整个村子沸腾了，怀宁县城也轰动了。母亲飞快地迈动小脚，挨家挨户发送她深夜蒸好的白糕。

为了让儿子在北京能生活得更宽松，妈妈东拼西凑了30元钱，给海子带上。海子平生第一次口袋里揣那么多的钱，感到沉甸甸的。离开家之前，海子千叮咛万嘱咐父母要注意身体，弟弟们要好好地学习。

母亲第一次去北京看儿子，包里装了五十个鸡蛋，经过几天几夜的颠簸，到了北京，居然一个也没有破。

母亲走的那一天，这个贫困的诗人找人借了300元钱，塞进了母亲的包里，让妈妈回去买些自己喜欢吃的，用的东西。妈妈执意不要，她知道儿子的生活也很苦。但在海子的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下，妈妈方才接受了儿子的一片孝心。

1989年3月26日凌晨，一个年轻男子躺在了山海关的铁轨上，一列呼啸而来的火车碾压过他的身体。那天，正好是他25岁的生日。 这个一生都匍匐在大地上，用饱含汁液的声音，呼唤粮食和蔬菜的诗人，用这种残酷的方式，了结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然而，这个叫查海生的孩子在另一个世界不会知道，在他生日的那天早晨，母亲已经在乡下的炊烟中熬好了一锅红米粥，以这样一种传统的方式为北京的儿子默默祝福。

在那个雨水淅沥的乡村三月，海子的骨灰，被送到了母亲居住的查湾村，就在门前300多米的树林下，垒起一座土坟。

从此，母亲的视线，一天都没有离开过儿子的土坟。陪同儿子入眠的，是母亲的灵魂。在乡下的风雨声里，母亲哭她的儿子“海生”，哭瞎了双眼。“海生”是母亲在经久的岁月里，一直在她唇间不停呼唤的乳名。

即便是在孝的问题上，海子与潘岳，也是何等的相似。有人怀念诗人海子，写了一篇文章：《好好活着就是爱母亲》。是啊，爱母亲，就要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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