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书院调查之经济篇传统国学与商业浪潮碰撞 市场很大良师很少

关三石建在青城山的书院。(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关三石想在书院的山林里建造树屋。（资料图片）

“发国性之自觉，而纳人生于正轨。”——钱基博《国学必读》

“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课堂上，孩子们身穿汉服，峨冠博带，抑扬顿挫、韵味十足的诵读声，似是古时杏坛场景的再现。在一些国学书院或国学馆，孩子们穿木屐、着汉服、拜孔孟、跪先贤、诵读经典……

忽如一夜春风来，新一轮的国学热潮翩然而至，沉寂多时的国学再度掀起商业浪潮。

虽然还没有清晰的产业结构和商业模式，各种国学培训班依然受到追捧。一些民间书院相继开办了各种各样针对公司高管的企业管理“国学班”、针对中老年人群的“养身国学班”，还有汉服婚礼、二十四节气游学、行禅等特色项目。

在成都，民间书院个别样本和国学培训机构群像的存在，让各种支持、质疑、观望的态度也随之而来，大有“百家争鸣”之势。国学热是传统价值回归还是只流于形式？国学教育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样本一：青城山无用书院

用企业思维运作书院

只讲秦汉前的古籍经典

春分之后，成都的雨水多了起来。

从青城山下去往后山的公路，地面总是湿滑，空气清冽微凉。无用书院的创办人关三石，经常会来山里“采气”，他认为人和花草都在春天生发，青城山“采气”能给一年带来好运气。

无用书院就建在这一带林区中，占地数十亩，目前已经修建到一半，预计今年就能竣工。除了按照图纸施工的馆舍，学员也可以认领修建在竹林中的树屋或者搭建在空中的木制飞船房屋。

“书院免费提供场地，谁来出钱建造就归谁，你不住的时候，书院的学员可以住，还可以帮你管理。还有一点收入，不辜负这片美丽的山林。”在关三石的朋友圈里，他表示，这样的飞船房屋5万元投资一个，一年就可以收回成本，值了。

在网上，查不到无用书院的相关信息。关三石解释，书院的活动讯息并未公开，目前的会员有100多人，都是通过前期讲座的形式聚集起来的。因为书院还未竣工，为学员们准备的讲座每月一次，地点在成都。

一年12次课

每个学员的学费为一万元

在最近一次的培训中，数十位学员齐聚一堂。“《黄帝内经》是华夏文化的至道之宗，这是一本教人不生病的书，也是中国文化集大成者，更是我们每个人探索生命实相的哲学概括，秒杀社会上所有身心灵课程，学这本书让我们懂得：关于人身体的生长规律，懂得在关键时刻保养身上的每一个器官，确保不生病。人身上五脏六腑的运作规律，男人如何养好肾，性格坚毅，女人如何养小肠，懂得年轻十岁的保养秘籍。”

像这样的课每次半天，4个小时，这些学员一年的学费为一万元，12次课。

“我们讲授的，是华夏学，可以说是后来国学的源头吧。古籍经典都是秦汉之前的，比如《易经》、《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等。学员们都是普通人，希望收获健康和快乐。”

“自我造血”

国学需要市场化和产业化

关三石是个80后，此前在上海创业，之后游学三年，选择在成都做书院，已投入100多万元。

他并不避讳书院可以赚钱的商业化属性。他认为，自己是在用此前的企业思维管理书院，比如随着书院的修建，还会修建9个酒店作为产业支柱，可以提供给各地的学员居住。同时书院也在给一些企业做咨询服务，有收入，这些都是书院的“自我造血”功能。

“古代的书院，都是有资产有专人运营的。不收学费的书院？我觉得后期是做不走的。国学需要市场化和产业化，才能持久。”关三石坦言，至于书院赚的钱怎么花，没必要交代。但是书院同时也做一些免费的讲座，回馈社会。

关三石的书院梦想，不止于此。3月24日，宁波的一位妈妈联系他，说孩子喜欢霍比特人，孩子的梦想就是有一个树屋，她想给孩子一个微笑。“我很感动，愿意给她的孩子建一个树屋，也给自己的孩子建一个。”

样本二：国学培训乱象

琴棋书画俱全 看起来是传统的样子

《周礼》里，国学，指的是国家设立的学校。后在“西学东渐”时期，为了和西学相区别，当时的国人就把六艺武术、诸子百家等统称为国学。随着社会发展，逐渐兴起新国学之说。学术界普遍认为，国学，一国之固有学问，指以儒学为主体的中国传统文化和学术，包括了经、史、子、集，也包含医学、戏剧、书画、星象、术数等。

时下，成都本土繁衍了为数不少的国学培训机构，针对年龄跨度从3岁到成人再到老年人，在这个并无严格体系的圈子，办学门槛并不高，虽然学员期望的收获值大不相同，不过有一点较一致的是，这些机构至少在形式上看起来是传统的样子。

少儿国学培训 成果如何无从考量

在成都中环一个小区里，一家国学馆已经开设了6年。除了对少儿教学，他们还开设有成人课堂。教授的内容较为丰富，有国学讲坛、古琴、太极、茶艺、书法、绘画、中华经典读书会、少儿国学等。每天下午到晚上，时间相对自由的年轻人、放学后赶来的学生，都投入到各自的国学课中。由于采用的是小班制和预约制上课，学员总人数维持在100余人。学费约150元一次课，以每周一次、一年一交的方式结算。

“孩子现在还小，但终究面临升学的压力。家长群里都说，如果要在小升初中有竞争力，那么国学经典是需要有储备的。”8岁学员木木的家长陈女士直言，女儿已经参加了一年的少儿国学培训，通过诵读，倒是能背诵一些篇目，不过能否真的理解，就是未知了。不过机构在每个农历节气，会带领孩子们做一些传统的节庆糕点或者仪式，让孩子感觉到新鲜，“至少看起来是传统的样子吧。”

没有理解国学内涵 只是有样学样赶时髦

自由职业者张小姐则觉得，自己在国学机构学习书法，只是换了个地方进修艺术课程。“我的时间比较灵活，有点书法的小爱好，在这里上课也是想坚持写下去。”她并不追求非常严谨的国学经典学习，只是图个坚持，是否“真国学”，并不介意。

探访中，课程顾问小羊则表示了国学教师缺口的事实。记者随机调查了某招聘网站上数十家招聘国学教师的培训机构，几乎所有机构都要求应聘者是汉语言文学、教育学、中国古代文学等相关专业毕业者，对于中国文学、历史、经典等有基本掌握，热爱传统文化，有一定教育教学经验，但是没有一家培训机构在任职要求上，明确要求必须拥有教师从业资格证。

从业门槛过低，也许是造成目前国学混乱、良莠不齐的原因。专家表示，没有理解国学内涵，只是有样学样赶时髦，导致国学班泛滥到遍地开花，则是过热产生的泡沫。对无序发展的少儿国学班市场需加强监管，勿让国学失去本身的价值。

|专家观点|

国学教育有市场、缺良师

从师资到教材需要更专业

四川省作协副主席、《当代文坛》主编伍立杨表示，狭义的国学，就是指的对于经、史、子、集的研究。只有到了近代，西学进来以后，国学才更加凸显，因为有了参照物。

目前市面上存在的各种商业化形态，基本跟狭义的国学不沾边，只是说借着国学这个牌子就显得高大上吧。从上面两个样本来说，不管是民间书院给企业做咨询因此盈利，还是说市场化的国学培训机构，都有其存在的市场。你也不能够说他不是国学，可能就是沾到了一点边，打了这个名号，但是真正研究的水平和教学质量就跟真正意义上的国学完全不沾边。直白一点就是，有市场，缺良师。

为什么这么说？古籍有这样一个特点，它给后人的阐释空间很大。因为阐释空间大，所以解释的外延就很大，这样的话，就有人把它说的越来越神奇，就好像包治百病，或者根据这个原理进行工作进行经营等等，这些也是见仁见智的问题，是听众心里要有一杆秤。那么对解读人本身的要求就很高，要有相当的专业素养，和准确的解读水平。

比如说南怀瑾，当然我认为南怀瑾是比较有阐释的深度的，有些人也已经把他称为大师了。但他也有无法原谅的硬伤。就比如他“别裁”《论语》里譬如对于“暴虎冯河”，以及“亡之，命矣夫”等等的解释就很成问题。数年来许多媒体指出他的解读的缺陷……还有很多就是争论不休的，就像以前说的“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本身很多东西都存在一些争论，有一些东西，就是现在的这些国学学院无法做出正确的解读，所以我们也不能够高估这些机构。

关于近现代以来的国学大家，历年来报纸上也有许多讨论。作为我个人来讲，在清末民初这个阶段出现的国学大家，或者说，这几位出现以后，这之后可能就没有什么国学大家了，包括我们现在各名牌大学文学院的院长之类的，都可能还远远称不上国学家。比如说章太炎、陈寅恪、吕思勉、钱穆……我认为是最后的几位承前启后的大家。只能是高山仰止，而不可能复制重现。

章太炎晚年在苏州也讲国学。他的学术，涉及小学（指文字学）、音韵文字、经学、朱子学、佛学、哲学、史学、文学、医学、书法。他读《说文解字》读了72遍，相关著作都梳理了一通。9000多个汉字音形义了然在心，然后再涉及其他领域。

国学对于教师以及学生的要求很高，按理说应该精通儒释道兵医艺等多门类的文化，但是目前，在我国大学教学体制下，即使偶有高校设立“国学专业”，专门培养国学人才，也不过差强人意而已，因为整个风气、环境面目全非了。现在国学热潮最大的意义在于调动起了民众对于国学的热情，下一步就是读原本，先振奋再沉淀，这也是一个过程。

华西都市报-封面新闻记者

赖芳杰实习生 夏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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