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世

关亚静安慰她：“这个年龄的男孩正在叛逆期，过一段就好了，树大自直嘛。”

郭小莲说：“但愿他能这样。小关妹妹，我孩子的脾气你也看到了。他的问题不只是脾气差，主要是学习不好。过完暑假就升初中了，我想请家教给他补补课。其实，暑假前我就给他找了一个，才教了几天，人家就受不了他的少爷脾气，辞职不干了。无奈，我才让戚助理与你联系。小关，请你不要打退堂鼓，你试试看，如果能坚持下去，我不会亏待你。一个暑假，每周来教六天，每天六个小时，从现在算起到开学是三十来天，我给你六千好不好？”

一听这个数目，关亚静喜出望外。她知道，一些同学做家教，多是按小时计算，每小时才赚二、三十块。她一个暑假赚六千，下半年的生活费就解决了。

她向郭小莲郑重表态：“郭总，谢谢你的信任，我会努力的。”

郭小莲告诉她，她要去非洲谈业务，魏旌放在他姥爷家中，你从明天起就到那里，每天八点半准时赶到。关亚静点头答应，并要了郭局长的电话与地址。

吃完饭，郭小莲亲自将她俩送回地质大学。褚倩看着那辆返回的劳斯莱斯豪车说：“这是个富婆。关亚静，你的机会来了。”

关亚静说：“我能有什么机会？”褚倩说：“你伺候好了她的儿子，以后好多事情都可以找她帮忙的。譬如说，就业。”

关亚静说：“就业还有两年呢，走着瞧吧。”

回到宿舍，关亚静忽然想，应该去导师那里坐一坐，告诉他去做家教的事情，便打电话给他。然而导师的手机关了。

第二天一早，关亚静却接到戚女士的电话，让她今天不要去了。关亚静以为人家不再用她，急忙问为什么，戚助理说，魏旌要跟他姥爷出去旅游，回来再让她过去。关亚静这才稍稍放心。

没事，就躺在宿舍里看书，或者跟蒋发达在网上聊天。她告诉蒋发达，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份工作，蒋发达说，抱歉，让你受苦了。等我挣了大钱，我让你当专职太太。听他说出这话，关亚静的胃又忽悠动了一下，眼眶也随即变湿。

聊上一会儿，蒋发达那边有事，关亚静只好下线。她想到导师那里坐一坐，再打他的手机，还是不通。

她给父亲打电话，问他到老家了没有。父亲说到了，见鬼了。关亚静惊问出了什么事，父亲说，你爷爷的坟没了。本来是埋在一个山坡上的，现在找来找去找不到，估计是让大水冲走了。关亚静立马哭出声来，哭了片刻又问父亲，奶奶的骨灰怎么安放？父亲说，怎么安放？咱们祖祖辈辈是打鱼的，入水为安吧。我把你奶奶的骨灰撒到长江里去了。

听到这里，关亚静抱着手机在床上打滚，连声哭叫“奶奶”，直哭得头疼才停下。

在宿舍里躺了四天，她又想在工作之前去看一下导师，但还是打不通电话。关亚静想起奶奶的死，心想，导师别出什么事情吧？就急忙去了导师住的宿舍楼，敲响了他的房门。

她敲了一次又一次，里面没有一点反应。她心中惊慌，便用拳头“咚咚咚”捶了起来。

正捶着，门突然开了。导师白发蓬乱，憔悴不堪。关亚静在心里说：我也见鬼了。

导师看到关亚静却二目放光，一把将她揪住，拉着她直奔书房。进去之后，他将门猛地关上，里面黑古隆冬，伸手不见五指。关亚静心中恐惧，脑子里甚至闪出了非礼、性侵等字眼儿。她挣脱他的手大声嚷嚷：“老师你干什么呀？”

“干什么，你看！”

只听“啪”地一响，一道光亮从书桌上发出，照亮了一个大大的地球仪。地球仪上，竟然稳稳当当蹲着一只老鼠。

15 人类世关亚静：“吓死我了！老师你快把老鼠赶走！“

焦石：“它经常这样。轻轻一跳就上来了。好，我把它赶走———哎，下去下去！老鼠大人，你现在就要占领地球？也太心急了吧？现在地球还处于人类世呢，还没到老鼠世呢。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关亚静：“老师，你把书房弄得这么黑暗干什么？”

焦石：“我在模拟宇宙空间。亚静你说，前面那个圆溜溜的东西叫什么？”

关亚静：“不是叫地球吗？”

焦石：“不准确。名可名，非常名。任何一个命名，都与本质有着距离。地球，这只是人类的对它的叫法。如果宇宙中有其它智慧生命，应该叫它什么？肯定不会叫地球，也不会把地球所属的星系叫太阳系、银河系。他们所持的宇宙观，所采用的时空尺度，肯定是目前的人类所不能理解的。”

关亚静：“老师，你目前的精神状态，也是我不能理解的。你为什么要长期关着手机，而且要这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焦石：“古人讲了，非宁静无以致远。对我而言，还要加上一句：非黑暗无以致远。我把自己放在这样的环境，仿佛置身于广袤而浩渺的宇宙空间，思绪可以迅速抵达我想要去的时空……”（七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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